村酿米酒的后劲,在云逸点评后的半个时辰内,便显露出了威力。并非醉人,而是那酿造过程中掺杂的些许未曾滤净的灵谷残渣,在他体内那看似平凡、实则早已超脱凡俗的躯壳中,引发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本人都未曾刻意留意的能量涟漪。这涟漪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悄无声息,却足以让某些对特定能量波动极其敏感的存在,从沉睡中惊醒。
与此同时,中洲皇朝废立太子的惊涛骇浪,正以皇城为中心,向着大陆每一个角落疯狂扩散。诏书明发,天下震动。各方势力在惊骇于皇朝内部剧变与圣祖苏醒的同时,更加确认了一件事:那位青云宗的云逸,其影响力与威慑力,已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他的意志,甚至能直接左右大陆最强皇朝的储君废立!
一时间,大陆风向骤变。
原本还对“魔管会”持观望、甚至暗中抵触情绪的许多势力,立刻转变了态度。前往青云宗外务堂咨询、递交合作意向、乃至直接报名应聘“魔管会”各类岗位的修士数量,再次迎来了一个爆炸式的增长。甚至连一些原本依附于皇朝、与青云宗并无往来的宗门,也纷纷派出高层,携带重礼,前往青云宗示好。
青云宗山门之外,比之前云逸离开时更加热闹,简直成了大陆修真界的焦点论坛和人才市场。宗主凌云子忙得焦头烂额,却又痛并快乐着。他知道,这一切的喧嚣与荣耀,都源于那位正在归途中的师叔祖。
而此刻,这位搅动大陆风云的“罪魁祸首”,正行走在一条远离官道、风景颇为秀丽的乡间小路上。玄诚子与苏小婉紧随其后,三人步伐悠闲,仿佛真的只是三个结伴游历的普通修士。
“前辈,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大约再有七八日,便可返回宗门了。”玄诚子估算了一下路程,禀报道。
云逸点了点头,目光却被路边一片长势格外喜人、灵气也明显比周围浓郁几分的翠绿竹林所吸引。这片竹林生机勃勃,竹节如玉,叶片闪烁着莹莹碧光,显然是受了近期中洲灵气复苏的滋养。
“这竹子长得不错。”云逸停下脚步,走到一株最为粗壮的翠竹前,伸手摸了摸冰凉的竹身,“韧性足,灵气也温和,适合拿来编几个新的笸箩,宗门食堂那边正好缺几个晒灵谷的。”
玄诚子与苏小婉闻言,相视无言。前辈的关注点,永远如此……朴实无华且贴近生活。
就在云逸琢磨着是现在就砍几根竹子带上,还是回头让宗门后勤部来统一采购时,他体内那丝因米酒而产生的微弱能量涟漪,似乎与这片受龙脉滋养而灵气活跃的竹林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以云逸为中心,悄然荡漾开来。这声音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声响,更像是一种法则层面的震颤,寻常修士根本无法察觉。
但就是这声微不可闻的嗡鸣,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某些特定的“水域”,激起了剧烈的反应。
距离他们所在竹林约百里之外,一处人迹罕至、被终年不散的毒瘴与天然迷阵笼罩的山谷深处。
谷底,并非预想中的荒芜,反而矗立着几座风格极其古老、以某种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金字塔形建筑。这些建筑表面刻满了早已失传的诡异符文,散发着阴冷、死寂的气息。这里,是一处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上古宗门——“幽冥宗”的遗迹废墟。
此刻,在最为高大的一座金字塔建筑地底,极深之处。一口以万年玄冰和幽冥魂玉打造的棺椁,猛地震动了一下!
棺椁之内,躺着一具并非骸骨、而是如同沉睡般的古尸。这古尸身着残破的黑色冕服,皮肤干瘪呈青灰色,却依旧保持着完整的形态,甚至隐隐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残留。
就在那声来自百里外的法则嗡鸣传入此地的瞬间,古尸那紧闭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眼皮,颤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却纯粹无比的幽冥死气,如同苏醒的毒蛇,从其指尖悄然渗出,缠绕盘旋。
与此同时,大陆西北极寒之地,一座万丈冰峰的核心。一块被冰封了无数岁月的、形似人类心脏却大如房屋的暗红色晶石,内部那早已凝固的暗色流光,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南疆无尽沼泽的最深处,一座由无数惨白兽骨堆砌而成的祭坛上,一尊三头六臂、面容模糊的石像,那六只空洞的眼窝中,同时亮起了一小点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绿芒。
西漠死亡之海的地下,一片浩瀚的、由纯净魂力构成的黑色海洋深处,一道庞大的、如同鲸鱼般的阴影,翻动了一下身躯,搅起无声的魂力波涛。
这些沉寂了万古、甚至更久远的存在,都在同一时刻,因那一声微不可察的法则嗡鸣,显露出了一丝苏醒的迹象。它们并非完全醒来,更像是沉睡者被外界的噪音惊扰,在无意识中,散发出了一丝自身的气息。
而这些气息,虽然极其微弱,且一闪即逝,却足以让那些一直密切关注着天地间各种异常波动的顶级大能,捕捉到一丝端倪!
天机阁总部的观星台上,刚刚稳定住伤势的天机阁主,猛地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前的星盘“咔嚓咔嚓”连响,瞬间布满了裂痕!他脸色煞白如纸,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幽冥……煞气?!还有……古魔之心?!万妖祖魂?!这……这怎么可能?!这些早已被封印、被遗忘的禁忌之物……为何会同时出现异动?!大劫……难道上古预言中的寂灭大劫……真的要提前降临了吗?!”
北域战神山,那尊古老的祭坛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山主猛地站起身,周身战意冲天,却带着一丝凝重:“好浓郁的煞气……来自四面八方……大陆……要乱了!”
西漠佛国,菩提树下的老僧缓缓睁开了眼睛,低诵一声佛号,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忧色:“阿弥陀佛……业障躁动,群魔乱舞之象已显……看来,老衲不能再等了。”
南疆万妖谷,那双血色眼眸的主人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充满了兴奋与暴戾:“时机……到了吗?沉睡的古老血脉……在呼唤!”
一时间,大陆最顶尖的寥寥数人,都因这几处上古禁忌之地的细微异动,而心神剧震,产生了种种不好的预感与猜测。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悄然笼罩在知情者的心头。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云逸,对此依旧一无所知。他刚刚选中了一根品相最好的翠竹,并指如刀,轻松将其砍下,削去枝叶,比划了一下长度,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这根大小正合适。”
他将这根翠竹扛在肩上,与那扫帚并排,继续上路。
玄诚子的传讯玉符却在此刻急促地闪烁起来。他神识沉入,片刻后,脸色变得异常凝重,快步走到云逸身边,低声道:
“前辈,刚收到宗门紧急传讯。大陆各地,几乎同时出现多处上古禁地异动,疑似有沉睡的古老邪恶存在苏醒迹象!天机阁阁主推演遭反噬重伤,言及可能关乎一场席卷大陆的寂灭大劫!各方势力震动,纷纷派人前往查探,局势恐将生变!”
他将玉符中记录的、关于几处禁地异动的模糊信息和各方反应,简要地向云逸汇报了一遍。
苏小婉闻言,也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上古禁地、寂灭大劫……这些词汇听起来就让人不安。
云逸扛着竹子和扫帚,脚步不停,听完玄诚子的汇报,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哦?那些禁地……离咱们回家顺路吗?”
玄诚子一愣,没明白前辈的意思,下意识回道:“呃……最近的幽冥宗遗迹,大约在我们东南方向三百里处,并不顺路……”
“不顺路啊,那算了。”云逸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咱们还是按原计划回去。宗门里的花估计都快干死了,得赶紧回去浇水。”
玄诚子:“……”
苏小婉:“……”
两人再次无言。大陆震荡,劫难将起的传闻,在前辈这里,似乎还不如宗门里那些花花草草来得重要。
玄诚子忍不住又道:“前辈,此事非同小可,若真有大劫降临,恐怕……”
“大劫?”云逸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玄诚子一眼,语气带着一丝疑惑,“什么大劫?天塌了还是地陷了?”
“这……据天机阁推测,可能是上古被封印的邪魔复苏,引发浩劫……”
“邪魔复苏?”云逸更奇怪了,“它们睡它们的,我们过我们的,井水不犯河水,哪来的浩劫?除非它们跑出来捣乱。”
“可它们若是苏醒,定然会为祸苍生……”
“为祸苍生?”云逸扛着竹子,继续往前走,语气平淡,“那就等它们真的出来祸害了再说呗。现在不是还没出来吗?说不定就是翻个身,打个呼噜,你们这么大惊小怪的干嘛?”
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再说了,就算真有什么东西不长眼跑出来捣乱,该打扫打扫,该清理清理,不就是了?多大点事。”
玄诚子张了张嘴,看着前辈那扛着竹子扫帚、仿佛只是要去后院收拾杂物的背影,所有关于大陆安危、苍生劫难的担忧和分析,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忧心忡忡,在前辈这近乎“麻木”的淡定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多余。
或许,在前辈眼中,所谓的上古邪魔、寂灭大劫,真的就跟家里进了几只蟑螂老鼠一样,发现了,拍死就是了。根本没必要在它们还没露头的时候,就自己吓自己,惶惶不可终日。
“走吧。”云逸的声音从前传来,“早点回去,还能赶上食堂的晚饭。听说今天有红烧灵蹄髈。”
玄诚子与苏小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释然和……莫名的安心。
是啊,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而他们身边这位,恐怕就是大陆上……个子最高的那一位了。
两人不再多言,快步跟上。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入那乡间的暮色之中。远方大陆的暗流与骚动,似乎都与这片宁静的田园无关。
云逸心里盘算着的,依旧是那根翠竹能编几个笸箩,以及食堂今晚的红烧灵蹄髈,火候到底够不够足。
至于那些刚刚因他而躁动了一下的“老邻居”们?
他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我只是个路过群众,顺便捡了根竹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