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是个才女,只可惜家道中落,如今母亲又生了重病,前些日子还来求我帮衬些银钱。”
穆海棠语气轻叹,话锋却一转,看向红姐,“红姐,我倒有个主意——按你们楼里的规矩,我这位朋友只卖艺不卖身,且一月里只在初一、十五登台,弹完便走,你看这样可行?”
红姐闻言眼睛一亮,手指在膝头快速敲了两下。
只卖艺、每月仅登台两次,既吊足了客人的胃口,又避开了那些龌龊事,正好合了她想抬高楼里格调的心思。
更要紧的是,原创曲子本就稀罕,这般“限量”登台,怕是要比教坊司那姑娘更勾人。
“穆小姐这话当真?”她往前凑了凑,凤眼里满是认真。
“若是这位姑娘真有你说的那般本事,这般规矩我应了。”
“酬劳按头牌算,登台一次便结一次,绝不亏待。”
你只管去问你那朋友便是。
“好,红姐放心,我听过她弹的曲子,断不会差。”
穆海棠点头应下,“我今日便去问她,若是没给你消息,便是她应下了。明日下午,我就让她去你那里。”
红姐脸上笑意更深,忙道:“那太好了。你转告她,登台的衣裳首饰我都备好,让她只管安心来,我红姐从不是强人所难的性子,她尽管放宽心便是。”
穆海棠从绫罗坊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分。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穆海棠斜倚在车壁上,心里头忽然敞亮起来——靠,她先前怎么就没想通?
只要压着柳丝丝,不让那女人攀上萧景煜,管她跟谁勾连,跟自己有半分干系?
不就是弹琵琶么?这有什么难的。
她前世在训练营里,十八般武艺练得精熟,别说琵琶,但凡叫得出名目的乐器,哪样不是信手拈来?
更别说她这过目不忘的记性,学过的东西如同刻在脑子里,想忘都难。
明日在醉红楼登台,她倒要亲自会会那柳丝丝,就凭她弹的那些靡靡小调,还想压过自己去?
穆海棠勾了勾唇角,自己这主意实在是可以,既解了萧景煜那边的麻烦,又能赚银子,简直一石二鸟。
若是真能凭这手艺在京里闯出些名气……她眼神亮了亮,往后用这身份暗地里捞钱,岂不是更方便?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外头熙攘的街景,她眯眼望着,指尖在袖中轻轻打了个响指,就这么弄,总好过没辙不是。
马车刚拐进子午长街,一阵嘈杂的争执声便钻了进来。
“我让你滚听不懂吗?这谁家的野孩子,没人管了是不是?”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带着不耐烦。
紧接着是孩童带着哭腔的哀求,声音嘶哑得厉害:“伯伯,求求您,给我抓点药吧!我祖母真的撑不下去了……我实在没银子,您看让我给您干活抵债成吗?我明天就来,干什么都行!”
“快走快走!”那男声更凶了。
“我这儿的活你干得了?前天刚给你抓过两副药,我这是医馆,不是开善堂的!再赖着不走,仔细我揍你!”
“求求您了……”孩子的哭声更急,带着绝望的抽噎,“您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记着。等我爹回来了,我们一定加倍还您银子。”
穆海棠掀开车帘一角,只见医馆门口,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正跪在地上,死死攥着一个药铺掌柜的袖子,小脸上满是泪痕,身上的粗布衣裳打了好几块补丁,却仍是不肯松手。
“嘿,你个小杂种,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掌柜的脸涨得通红,一边使劲甩胳膊一边啐道,“这年头,有银子才看病,没银子看个屁。”
“赶紧放开!我让你放开——” 见男孩仍死死攥着袖口,掌柜的不耐烦地抬脚一踹,正中小男孩胸口。
那孩子本就瘦弱,顿时滚下三级台阶,恰好落在穆海棠的脚下,离她的绣鞋不过半步远。
穆海棠眉头一蹙,沉声开口:“他一个孩子,到底犯了什么事,值得掌柜动这么大的火气?”
掌柜的听见女声,本想回头呵斥。
可当他看清穆海棠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时,到了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再瞥见她身后那辆装饰雅致的马车,以及她不菲的穿着,顿时换上谄媚的笑,忙不迭躬身哈腰:“原来是位贵人小姐!误会,都是误会。”
“不知小姐要买什么药?小店虽不算大,但寻常药材样样齐全,您尽管吩咐。”
他那副前倨后恭的模样,看得地上的小男孩都忘了哭,只是捂着胸口,睁大眼睛望着穆海棠。
穆海棠看着眼前的掌柜,开口嘲讽道:“本来我今日来是想要买些名贵的药草入药,可惜啊,如今瞧见你这做派,你不说你是卖药的,我还以为你是草菅人命的呢?”
“都说医药不分家,医者仁心,你抬头看看你这牌匾,这么大人欺负一个孩子,你不臊得慌吗?”
掌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嗫嚅着说不出话。
“如今,别说你家药材要钱,就是白给我,我也不会要,这要是谁买了你们家的药,喝了以后病能不能治好不知道,心肯定都得喝成黑的。”
说罢她弯腰,将脚边的孩子扶起来,掏出手帕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泥污,声音放缓了些:“别怕,我带你去抓药。”
穆海棠带着孩子上了马车,掀帘时对车夫吩咐道:“去上京最大的药铺。”
车厢里,那孩子缩在角落,身上的粗布衣裳补丁摞着补丁,边角都磨得发毛。
穆海棠瞧着他,先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是给祖母抓药吗?可知她老人家得的是什么病?”
小孩许是方才哭过,又沾了满手泥污,小脸糊得脏兮兮的,只剩一双眼,直勾勾盯着穆海棠,带着怯生生的打量。
“别怕,我不是坏人。”穆海棠放柔了语气。
“你不是急着给祖母拿药吗?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吗?”
小男孩抿着干裂的唇,半晌没出声。
就在穆海棠以为他不会应答时,才听见他细若蚊蚋的声音:“姐姐……你是神仙姐姐吗?我从没见过你这般好看的人。”
穆海棠被逗得笑出声,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头顶:“你这小子,嘴倒挺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