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缩在那,你坐过来点。穆海棠朝着小男孩招手。
男孩依旧局促不安,“不,我身上脏,会弄脏您的马车。”
“无妨,你不坐过来,我怎么问你话。”
“神仙姐姐你问吧,我在这一样可以回答的。”
“我家住在城北,我并不知我祖母得得是何病,我们没银子,也请不起郎中,她就是总是咳嗽,夜里咳得最厉害,常常喘不上气……”
话音未落,他忽然 “扑通” 一声跪在了车厢底板上,仰头望着穆海棠:“神仙姐姐,我知您是好人,求求您救救我祖母吧。”
“我什么活都能干,劈柴、挑水、扫地…… 只要您能救我祖母。”
“我五岁的时候我娘就病死了,后来就剩下我和祖母相依为命。”
“那你爹呢?”穆海棠开口问道。
男孩低下头道:“我爹爹去打仗了,都走三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年我娘亲生了重病,爹爹把家里的银钱全用来给我娘亲看病吃药了,家里的钱全花光了,实在没活路了,正好遇上征兵的,说去了就给五两银子…… 爹就走了。”
“他走后没几天,娘的病就重了,最后…… 最后也去了。”
我们卖了老家的宅子,给娘亲办了丧事,祖母带着我一路乞讨来了上京,说是,在上京城方便书信来往,消息也灵通,兴许能听到些边关的消息。
马车碾过路面的石子,轻轻颠簸了一下,车厢里一时静得只有男孩压抑的抽泣声。
穆海棠看着他单薄的肩膀,缓声道:“起来吧,我知道了。一会儿到了药铺,先请个郎中去给你祖母看看,到底是得了何病,药也不是随便瞎吃的,需对症才能管用。”
男孩猛地抬头,泪水还挂在脸上,却急着磕头:“谢神仙姐姐!谢谢您!我一定好好干活还您!”
穆海棠没想过让他干活偿还,这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可她却没跟小孩子说那么多。
车里的动静,赶车的老刘听的一清二楚,此时他心里对这位刚回将军府的大小姐又多了几分敬佩 —— 大将军的女儿,和大将军一样都是热心肠。
没一会儿,马车停了,老刘在外头禀报:“小姐,广济堂到了。”
穆海棠掀开帘子一看,天都擦黑了。
广济堂是上京城最大的医药铺子,里面不仅可以抓药,还有可以出诊的郎中。
穆海棠拉着小孩子进了广济堂。
广济堂内极是深阔,一进门便觉一股沉静之气。
迎面是整面墙的药柜,乌木打造,漆色沉润,数百个抽屉齐齐整整,每个抽屉外都用小楷工工整整写着药名,墨迹透纸,一看便知有些年头。
厅堂高敞, 几个伙计穿青布短褂,动作麻利却不慌忙,称药时戥子拿得稳,包扎用的棉纸折得齐整,算盘声清脆却不嘈杂。
男孩被拉着的手紧了紧,小声道:“神仙姐姐,这里的药会不会很贵啊。”
穆海棠一愣,看着他道:“无妨,咱们问问,看看有没有可以出诊的大夫。”
很快,一个穿青布短褂的伙计注意到了她们,快步迎上来,欠身问道:“这位小姐,您是要抓药吗?眼瞧着天就黑透了,小店这便要打烊了,若是抓药,还请您尽快吩咐。”
他说话时眼神扫过穆海棠的衣着,又瞥见她身后跟着的小孩,虽有几分打量,却还算得体,透着常年应对客人的熟稔。
伙计话音刚落,穆海棠已开口问道:“我不抓现成的药,想请位郎中出诊。”
她目光扫过厅堂,语气平静,“有位老人急症在身,耽误不得。”
伙计面露难色,又躬身道:“小姐见谅,这会子天已擦黑,能出诊的郎中都回了家,眼下店里只能抓药,看诊得等明日一早了。”
穆海棠指尖在袖袋里轻轻摩挲着,沉吟片刻:“我多加三成诊金,劳烦去请一位,哪怕是去家里寻也成。”
伙计连忙摆手,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真不是银子的事。我们广济堂有规矩,入夜后非生死关头不出诊,大夫们白日瞧了一天病,也实在耗不起精神……”
穆海棠忽然笑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伙计耳中:“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我出十倍诊金,你去问问坐堂的郎中们,就说有位病人等着救命,他若肯去,自然最好,若是不肯——”。
“何事喧哗?”
清朗的声音自内堂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静。
穆海棠话音刚落,便见那半旧的蓝布帘被轻轻掀开,一位年轻公子缓步走出。
他身着一袭月白长衫,料子是上好的杭绸,却更衬得身姿挺拔如松,领口袖口滚着细窄的银线,不张扬,却透着几分讲究。
眉眼生得极好,眉峰利落,眼尾上挑,眼神却无半分轻佻,反而带着几分清冷的疏朗。
鼻梁高挺,唇线分明,肤色是常年不见烈日的白皙,却并不显孱弱。
穆海棠神情一愣,心想,不怪小说里都说,古代盛产美男,还真是,这男人长得可真······。
男人目光扫过厅中,在触及穆海棠时,有极淡的惊艳一闪而过,却转瞬便归于平静,只余一片清润的平和。
他手里正拿着一卷医书,走到厅中便停了步,目光淡淡扫过穆海棠与那男孩,最后落在伙计身上,语气平和却自带威仪:“出了什么事?”
伙计见是他,连忙上前几步,低声将方才的情形说了一遍,末了又补了句:“这位小姐说病人情况紧急,愿意多加诊金……”
年轻公子听完,目光重新转向穆海棠,语气依旧平和:“这位小姐,广济堂入夜不出诊,确是老例。并非有意推诿,只是大夫精力有限,夜里诊病恐难周全,反倒误了病人。”
穆海棠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道:“公子想必也是懂医的。老人咳中带血,此刻怕是已难起身,若真等至明日,怕是……”
她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恳切,“规矩是死的,可人命是活的。还请公子通融。”
他握着书卷的手指微顿,视线掠过穆海棠身后那孩子紧攥衣角的手,又看向她,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惊艳早已沉淀无踪,只余下医者的审慎。
沉默片刻:“罢了。既是急症,我随你去看看。”
伙计一愣:“公子,您……”
“无妨。”他打断伙计,将书卷递给一旁的学徒,“取我的药箱来。”
说罢,目光转向穆海棠,“带路吧。”
穆海棠微微颔首:“多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