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的洞府,已彻底沦为一片与世隔绝的绝地。剑气留下的沟壑纵横交错,寒气凝结成永不融化的冰霜,覆盖在每一处残骸之上。空气中弥漫着死寂与一种近乎实质的怨怼。
那十块作为“出场费”的上品灵石,被他用最暴戾的剑气碾成了最原始的灵气粒子,消散在空中。然而,那种被当成廉价货品评估、羞辱的感觉,却如同附骨之疽,深深烙印在他的神魂深处,远比肉身创伤更痛。
他像一头受了致命伤的困兽,在冰冷的废墟中蜷缩了不知多久。愤怒的咆哮、不甘的低吼、以及无人听见的、带着血沫的悔恨,都已被这片死寂吞噬。
当极致的情绪风暴过去,留下的是一片荒芜的冷静。
他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用错了方法,走错了路。
砸灵石?他砸不过那个底蕴深厚的谢遇安。
展示武力?他破不开对方随手布下的阵法,反而显得自己像个无能狂怒的小丑。
写日记抒怀?结果成了全修真界的笑柄。
要求分红?更是将自己最后一点尊严都主动捧出去让人践踏。
去展览馆闹事?除了证明自己“价值十块灵石”外,一无所获。
这一切的根源在哪里?
玄霄赤红的双眼,茫然地扫过这片狼藉。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卷早已被他剑气波及、碎成几段的空白玉简上——那是他曾经用来记录剑诀心得的东西。
大道……剑心……
他追求了千年的大道,如今何在?他那颗号称通明的剑心,如今又变成了什么样子?充满了嫉妒、怨恨、不甘和……求而不得的妄念!
是因为林妙妙吗?不,她只是一个引子。是他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偏离了道途而不自知!他将她的追随视为理所当然,将她的一片真心弃若敝履,却在失去后,又妄图用最粗暴、最不得法的方式挽回,最终坠入心魔的深渊,万劫不复。
“呵……呵呵……”低沉而沙哑的笑声在洞府中回荡,带着无尽的自嘲与悲凉。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骨节分明、却萦绕着紊乱剑气的手掌。这双手,能斩妖除魔,能劈山断岳,却连一份真挚的感情都握不住,还将它彻底推开,碾碎。
痛定思痛。
他必须改变。不是改变那些可笑的外在策略,而是从根本上改变!
他不能再被情绪左右,不能再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去追逐一个已经彻底厌恶他的背影。那样做,除了让自己更加不堪,让谢遇安和林妙妙看更多的笑话,没有任何意义。
他要重新拿回主动权!不是感情上的主动权,那已经失去了。而是……他玄霄,身为剑仙的尊严和道路的主动权!
他要让她看到,他玄霄,并非只有她看到的那般不堪!他要让所有人看到,他依旧是那个屹立于剑道之巅的强者!
一个近乎偏执的念头,在他冰冷的心底滋生、壮大——
他要变强。
变得比现在更强!强到足以碾压一切,强到让所有人,包括林妙妙和谢遇安,都无法再忽视他的存在,无法再将他视为笑料!
他要闭关!
不是之前那种闭门造车、自我折磨的封闭,而是真正的、破而后立的死关!不突破,便道消身殒!
这个念头一起,仿佛一道冰冷的电光,劈开了他脑海中所有的混沌与迷茫。那些纷乱的情绪——爱、恨、悔、妒——都被这股决绝的意志强行压下,凝固成一种更为可怕的东西:一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执念。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破碎的白袍在寒气中猎猎作响。他走到洞府最深处,那里有一处引动地脉极寒之气的核心,原本是他用来淬炼剑意之地。
他盘膝坐下,任由那足以冻裂神魂的寒意侵入四肢百骸。极致的冰冷,反而让他灼烧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他开始运转功法,不再是平日里温和的周天循环,而是一种极其霸道、凶险,据说源自上古魔剑修的禁忌法门——《寂灭剑心诀》。此法斩情断欲,以极致的痛苦和寂灭之意磨砺剑心,进境极快,但稍有不慎便会剑心崩溃,沦为只知杀戮的剑魔。
这是他早年在一处古战场遗迹所得,因其过于凶戾,一直束之高阁。如今,他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它。
剧烈的痛苦瞬间席卷全身,经脉仿佛被无数冰针穿刺,又像是被放在地狱火上灼烤。玄霄的脸庞扭曲,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但他死死咬着牙,甚至咬破了嘴唇,鲜血刚渗出便被冻结。
他脑海中闪过林妙妙决绝撕毁婚书的画面,闪过她与谢遇安相视而笑的场景,闪过展览馆里那些嘲讽的目光和文字……这些画面如同燃料,投入他心中那团名为“变强”的冰冷火焰中,让那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也更加绝望。
“等着吧……”他于无边痛苦中,发出无声的誓言,“待本尊出关之日……”
洞府之外,清岚宗依旧阳光明媚,关于玄霄仙尊的笑话渐渐被新的趣闻取代。无人知晓,在那座封闭的、死寂的凌天峰深处,一场危险而疯狂的蜕变,正在悄无声息地进行。
而这场蜕变的结局,是新生,还是彻底的毁灭,无人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