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蕾丝窗帘的孔隙时,玛格丽特的橙红色发梢正随着呼吸起伏扫过路易的下巴。陆军中校在生物钟作用下准时睁开眼,发现公社主席不知何时把冰凉的双脚塞进了他的军装衬衣下摆。抓住现行反革命了,他故意用下巴颏子蹭她光洁的额头,根据《巴黎公社纪律条例》第27条,非法使用人体暖炉应判处——
判处终生劳动改造。玛格丽特闭着眼精准捂住他的嘴,指尖还带着枕畔鸢尾花的香气。她翻身的动作让睡裙肩带滑落,露出锁骨间那道淡粉色的痕迹。路易用的动作顿住,刚刚睡醒的眼中有着一点晶莹,其在晨光中折射出两人在圣米歇尔教堂初遇时的雨幕。
八点零七分的波旁宫台阶上,第三秘书处的小伙子们屏息看着那辆漆成矢车菊蓝的雪铁龙11cV甩尾停稳。玛格丽特钻出车门时,珍珠母贝发卡正巧勾住路易的军衔徽章,柑橘香波的气息随着发丝飞扬拂过门卫手中的登记簿。早啊皮埃尔,她接过卫兵递来的晨报,指尖在头版某处油墨未干的配图上轻点,告诉农业部那帮老顽固,小麦丰收照片里拖拉机手的红丝巾比国旗更上镜。
晨风掀起她奶油色双排扣风衣的下摆,露出里衬用金线绣着的齿轮麦穗纹。路易落后半步抱着文件箱,目光扫过她踩着玛丽珍鞋的纤细脚踝——那上面系着的银链挂着枚子弹壳,这并非真正的东西,而是coco的定制款。
主席同志,马赛港的工会又吵着要增加歌剧演出补贴!计划经济委员会的艾蕾抱着咖啡壶冲进办公室,薄荷绿衬衫口袋里插着的向日葵沾着露水。玛格丽特正踮脚从路易肩头摘下一根橙发,闻言转身时耳坠晃出紫水晶的光晕:那就让里昂纺织厂把《卡门》戏服订单提前,告诉马赛的乡亲们,他们的水手谣比意大利咏叹调更适合当谈判背景乐。
窗外的梧桐叶影爬上橡木办公桌时,路易已经将各地公文按紧急程度摆成三摞。玛格丽特咬着钢笔帽审批图卢兹拖拉机厂扩建方案,小腿在桌下轻轻晃动,系带皮鞋不时碰触路易的军靴。第17页预算表的小数点,他突然俯身指着一行数字,和里尔钢铁厂上周的运输费对不上。温热呼吸扫过她耳际时,走廊恰好传来劳工部长的大嗓门:主席又在用美人计哄骗你的小秘书了?
“他比我大俩月,介朗同志!”她朝着门外喊去。却只听见一阵“哈哈哈”的笑声。
正午的阳光为波旁宫的彩绘玻璃披上糖霜,玛格丽特在餐厅接过工人代表递来的蓝莓馅饼。她故意用银叉切下带着齿痕的那角:路易中校偷吃的技术退步了,之前在土伦港还能完整保留樱桃核呢。哄笑声中,食堂阿姨往她盘里多舀了勺炖菜:多吃点,瘦得都能看见军装扣子在您腰上打转!
下午的常务会议因诺曼底渔业纠纷延迟了二十分钟。玛格丽特支着下巴听农业部长咆哮,指尖在胡桃木桌面上敲出《国际歌》的节拍。当财政委员第八次重复这个词时,她突然把钢笔倒转过来,用鎏金笔尖在会议记录上画了只戴眼镜的河豚。路易握拳抵住轻咳,背在身后的手却悄悄比划着只有两人懂的手语。
主席同志对港口税率调整方案的意见是?
玛格丽特从容起身,珍珠耳坠晃动的幅度精确得像经过弹道计算:既然诸位这么喜欢用数字打仗,她突然从路易口袋抽出被体温焐热的便签纸,不如把圣纳泽尔船坞的龙门吊租给电影厂拍《战舰波将金号》续集,票房收入够买二十台新式拖网渔船。
暮色初临时,玛格丽特拽着路易溜出后门。圣安东尼街的面包房前,她接过老妇人怀中的牛皮纸袋,呢绒裙摆扫过积水的石板路。您家让诺上次提议的社区图书馆,她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髻边说,教育部的批文明天就到。路易默契地摸出三枚印着公社徽章的硬币塞进孩童手心,换来沾着煤灰的蒲公英花束。
电台播音室的钨丝灯亮起时,玛格丽特正用发卡调整麦克风角度。巴黎的夜晚该有橙花香气,她对着铬合金外壳的设备轻笑,仿佛千万听众就蜷缩在这金属迷宫之中,所以下周起蒙马特高地的路灯会换成柑橘香型的灭蚊灯——当然,这要感谢我们总务处强迫症患者的螺丝拧了三十七遍。
路易抱臂倚在控制室门口,看着他的革命伴侣把国家大事说得像闺蜜夜谈。她说到菜市场番茄降价时晃了晃脚尖,提到退伍军人再就业培训计划时无意识抚摸锁骨间的子弹壳。当八点的钟声与结束音重叠,她突然对着麦克风追加:另外,请圣德尼区的玛丽阿姨别再往波旁宫寄相亲照了,毕竟——”她故意拖长尾音,“在我办公室里的某人连我的发卡都保管不好,哪能给阿姨您儿子留好东西。
夜雾漫过浴缸边缘时,玛格丽特正往水里丢进最后一颗浴盐球。路易背对浴室门擦拭佩枪,枪油与鸢尾花香诡异地和谐。今天会上画的河豚,他突然开口,比上次在甘末林将军报告上画的乌龟有进步。
水声哗啦中传来带笑的回应:那要感谢某位军事顾问提供的人体画板——话音戛然而止,路易转身时只看到湿漉漉的橙发海藻般浮在水面,紫色瞳仁在蒸汽中闪烁:过来帮我算算,用改造装甲车的预算能买多少瓶香槟?
月光为巴黎六区的小洋楼镀上银边时,玛格丽特蜷在路易的睡衣外套里核对最后一份文件。钢笔尖在纸面拖出细长影子,逐渐与窗外巡逻队的探照灯光融为一体。明天要把里尔的纺织女工请来当军事顾问,她含糊呢喃着往温暖源蹭了蹭,她们能用缝纫机改装出比兵工厂更可靠的弹链......
“说什么胡话呢……”路易轻轻抽走她指间将落的钢笔,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发现审批意见栏画着只打瞌睡的小狐狸。他无声地笑,将台灯调暗三度。泛黄纸页上的油墨香、怀表齿轮的轻响与玛格丽特均匀的呼吸,在巴黎的夜色里编织成革命者最温柔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