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愿意去?”
“这是我们能够战胜清廷的根本,叔叔,我当然愿意去看看。”唐茗看着坐在正中席位的男人,露出了温柔的笑。
而三天后,唐茗踩着雨后泥泞踏进刘家沟时,晒谷场上的算盘声正打得震天响。穿绸衫的刘老爷把账本拍在石碾上:你们陈家祖上欠的八斗租子,按今年粮价得用三亩水田抵!
“放屁!”民兵队长怒不可遏地吼道,他猛地一把拽过那张泛黄的借据,瞪大眼睛仔细端详着,“这上面按的明明是宣统三年的米价……”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戛然而止。
只见那账本上的洋码字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像蚯蚓一样扭动着,让人眼花缭乱,根本无法看清具体的数字。
就在这时,唐茗不紧不慢地抽出一支钢笔,“唰”的一声,在借据上划过一道醒目的黑线。
“日息三分利,利滚利二十四年,刘老爷,您这是打算把整座山都算进您家的账本里吗?”唐茗的声音平静而又带着一丝嘲讽。
说罢,她突然转过身去,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唰唰唰”地在黑板上写下了“驴打滚算法”几个字。
写完后,她手一扬,那粉笔头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直直地飞向了试图悄悄溜走的账房先生,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的脑门上。
这一下,可把晒谷场上的人们都惊呆了,原本嘈杂的场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然而,这短暂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林尚舟抱着一本厚厚的《土地核算手册》,拼命地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按新颁的《减租减息条例》……”林尚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老爷的保镖粗暴地打断了。
“哪来的洋墨水书呆子!”那保镖一脸凶相,伸手就去摸腰间的枪套。
可他的手刚碰到枪套,就感觉喉咙处一阵发凉。低头一看,只见唐茗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面前,手中的钢笔正不偏不倚地抵在他的喉结上。
“告诉护院们,西厢房第三根梁下藏的那几把汉阳造,够判几次枪决?”唐茗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
那保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哆哆嗦嗦地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晒谷场边的草垛突然被掀开,五个抱头蹲着的护院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战战兢兢地露出了头。
“姑奶奶饶命啊!”他们齐声求饶道,那声音在寂静的晒谷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当夜农会油灯下,唐茗把算盘推给满脸褶子的陈老汉:您来拨这个数——自家祖田该分多少?
老汉哆嗦着手指:三...三亩半?
不不不,大胆一点。唐茗抓着他手背猛推算珠,脸上笑意盈盈,八亩二分!满屋倒抽冷气中,她抖开地契存根:刘家用移花接木的法子,把界石往山里挪了四百步。
林尚舟突然插话:所以《新算术》里要加土地测量案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唐茗瞪他一眼,转头却放柔声音,陈伯,明儿带我们去挖界石?
老汉突然操起镰刀:现在就去!趁着刘家崽子没抹记号!
火把长龙惊飞夜枭时,唐茗踢掉高跟鞋赤脚上山。林尚舟举着油印的《土地法大纲》追喊:至少穿上草鞋...
去年革命在街头演讲被扔臭鸡蛋都没怕过!唐茗的旗袍下摆卷在腰间,露出打着补丁的衬裤。
“好吧好吧……”林尚舟撸起袖子,放下纸张转而扛起锄头,小跑着也跟着冲了出去。
黎明前的枪响撕破浓雾。刘老爷带着二十个土匪撞开农会大门时,唐茗正用红笔圈着《分田方案》:水渠走向要参考地质科...
臭娘们!土炮筒子抵上门板,把地契交出来!
唐茗慢条斯理合上钢笔:王连长,该收网了。房梁上突然坠下五条套马索,院墙外翻进三十个持枪民兵——带路的正是昨夜扛镰刀的陈老汉。
枪战持续七分钟。唐茗蹲在八仙桌下修改着《分田细则》,流弹擦过砚台时,林尚舟扑过来用算盘挡开碎瓷:你不要命了!
没见我在算伤亡概率?唐茗把染血的账本垫在膝头,西南角缺个机枪位...
话音未落,三个抱头鼠窜的土匪撞翻了她的墨汁瓶。
硝烟散尽的晒谷场上,唐茗用断齿的梳子给农妇们分头路:妇女分田小组长每天认五个字——、、...
还要学打算盘!满脸烟灰的春妮子举起抢来的金算盘,俺要亲手算自家田亩!
林尚舟在血迹未干的石碾上铺开夜校课本:《新算术》第四章改成田亩核算实例如何?
加个案例。唐茗把土匪的驳壳枪拆成零件,比如计算子弹射程与土地分配安全距离...
晒谷场突然爆出欢呼。陈老汉带人扛着界石回来,石头上赫然刻着光绪年间的官印。唐茗摸出缴获的镀金钢笔:现在该刻新记号了——农会第一号公平碑。
当斯内夫利特骑着毛驴进村时,唐茗正教孩子们用弹壳做识字卡。法兰西公社想拍摄分田相册...荷兰人刚开口就被林尚舟截住:需要先签协议。
拍这个。唐茗把账本抛给他,记得特写假账页码——巴黎的人民肯定很熟悉,我看过他们课本上拓印的法兰西银行的大亨们干的事情。
晒谷场新栽的识字旗在风中哗响,春妮子磕磕绊绊念着旗面大字:耕—者—有—其—田!她突然转身大喊:唐先生,俺家小崽子大名要叫!
斯内夫利特调整着摄像机焦距:里昂的同志们不会相信...
告诉他们。唐茗把土匪的望远镜改成教学圆规,他们的同志用算盘和钢笔解放了土地。
林尚舟突然在镜头外举起《新扫盲计划》:下个月开春耕夜校,加授基础物理...
斜阳把众人的影子拉长在田垄上,二十里外传来新的枪炮声,像在为识字班的朗读打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