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艾蕾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种“豁出去了”又有点小得意的表情,手里捏着一份薄薄的文件。
“玛格丽特!重大突破!”她小跑到办公桌前,“我和巴西派来的代表吵了一下午……嗓子都哑了!”她做了个夸张的嘶哑表情,“最后达成了!他们在勒阿弗尔港的仓储费分摊比例上让步了百分之五!”
她显得非常非常兴奋:“而且同意下一季度新合同的运输高峰期,他们租用挂法国旗或者我们指定国旗的货轮比例提高到百分之七十!这相当于我们自己人主导航线,能匀出不少运力给委内瑞拉的货轮挂靠!”
玛格丽特眼睛一亮:“干得好!艾蕾!百分比不算太高,但这绝对是硬碰硬挤出来的实质性让步!拿给我看!”她接过文件快速扫了一眼。
“还有,”艾蕾喘了口气,指着文件下方一个条款,“看这里!我附加了!巴西单方面要求解除合同,必须提前一年书面通知,且需要支付相当于全年合同额百分之十五的违约金!虽然钱可能不多,但这纸面责任把他们初步绑定了!短期内他们甩不开我们!这样我们也有缓冲时间去东南亚或非洲寻找替代选项了!”
玛格丽特看着艾蕾快瞪出来的大眼睛里那点献宝似的光,忍不住笑了出来,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颊:“我们的小太阳,燃烧起来是真烫啊!记一大功!” 这绝对是解决了橡胶线对委内瑞拉运力的一个关键限制!
路易也拿着几页加密文件走进来,低声说:“查到了。委内瑞拉通过他们在智利瓦尔帕莱索港的友好商会账户,向‘阿根廷南方工农联合阵线’秘密资助了一笔价值约……嗯,折合我们标准汇率大约五十万法郎的采购款,采购名义上是‘农具和基本医疗用品’,用于秘鲁南部边境一个游击区的支援。”
“对方确认收款后,已经按约定了通过我们在法兰克福的一个掩护账户,把这笔钱洗干净再汇回来了。账面上……”路易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正好是我们计划外采购一批委内瑞拉……呃……‘优质高级烟草和可可豆原料’的款项。”
他把写着明细的纸放在玛格丽特面前,上面清晰地标注着这笔钱已经从“法伦施泰尔国际团结基金(秘密)”账户扣除并清平。
玛格丽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身体向后靠进椅背。艾蕾那份谈判成果文件和路易这份“魔法转账”的文件放在一起,让她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挪开了一角。
“勒阿弗尔港明天的行程确定了吗?”她问薇薇安。
薇薇安点头:“明早七点,专列安排好了。港口总务和商会代表会在码头迎接。”
玛格丽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华灯初上的巴黎。“好。那我们明天,就实地去为‘兄弟国家的航线’……撑撑场子。”
第二天清晨的勒阿弗尔港,海风中带着湿润的盐味和煤烟、铁锈、鱼腥混杂的气息。巨大的吊臂在高空移动,如同钢铁的森林。身着工装服的工人和码头管理者们早已列队在主要泊位区等候。
玛格丽特一行的到来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没有冗长的汇报,只有简短的几句指示后,玛格丽特便直奔主题。
她站在编号17-19号的泊位上,那里恰好停泊着几艘悬挂委内瑞拉国旗的货轮。码头的管理人员在一旁紧张地陪同介绍。玛格丽特特意放慢脚步,仔细看着吊机将印着“马赛港口设备”字样的沉重木箱装上一艘即将启航前往卡贝略港的货轮。
她指着那些箱子,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周围人耳中:
“这是我们新研发的、代表了最先进水准的移动式高保真广播宣传车,目前全世界只有不到三十台!是为了配合建设世界革命宣传网络的关键设备!”她用一种混合着骄傲与慎重的语气说,“交付给委内瑞拉同志,是为了协助他们更好地开展群众文化工作!意义重大!一定要确保准时、安全抵达!装载过程要格外仔细!”
一位随行的《人道报》记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闪光灯亮了几下。委内瑞拉派在港口的商务专员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几台“高科技装备”(实际是去年批次的旧型号翻新),掏出小本子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随后,玛格丽特来到了巨大的港口物流调度中心控制台。巨大的墙壁上是一幅实时动态更新的全球港口与海运航线电子版图。
她详细询问了对南美航线、特别是对卡贝略港和巴西圣图斯港船只挂靠、泊位协调、装卸效率的具体流程和数据,并亲自翻看了前几天的调度日志(虽然是提前筛选过的)。当着港务官员和委内瑞拉商务专员的面,她指着控制台上的电子图,语气严肃地说:
“我看到了效率,但也看到了可以提升的空间。勒阿弗尔港要力争成为连接法兰西公社与拉丁美洲兄弟革命国家的‘效率标杆’!委内瑞拉作为我们南大西洋最重要的门户和伙伴,他们的船只,无论装载的是宝贵的石油、还是维系工人兄弟生活的农产品、工业品,都必须享有最高的优先级和最顺畅的流程!任何延误、推诿、以任何技术理由降低服务水准的现象,都将被视为政治错误!”
港务局长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连连点头:“是!主席同志!我们一定全力保证委内瑞拉航线的绝对畅通!优先保障!”
傍晚回到波旁宫时,玛格丽特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散了架。港口刺骨的海风混杂着疲劳,让她喉咙发紧,头也沉沉的。
薇薇安给她倒了杯热茶,担心地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你还好吗?勒阿弗尔港风太大了。”
玛格丽特摇摇头想说话,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她指了指桌上艾蕾新送来的一堆文件,示意没事。
艾蕾正抱着一本更厚的账本,手指上缠着创可贴,不知在哪又刮到了,眼睛却亮得惊人:“玛格丽特!你看!根据路易的方法,我们把那笔‘进口烟草和可可豆’的款项塞进第三季度基础原料采购计划里,看起来一点不突兀!还有巴西那边盖章的补充协议扫描件也到了!”她把两份文件推到玛格丽特面前。
玛格丽特咳嗽了几声,拿起笔准备签字,落笔时却感觉到一丝难以抑制的倦意和突如其来的恶心感。
她强行压了下去,在文件下方签下名字,然后对薇薇安含糊地、声音沙哑地说:“给贝拉斯克斯公使发个非正式备忘录吧……就说勒阿弗尔的效率提升令和新的保障措施……下周初就能到他手上……请他……转呈总统参阅……”
文件签名后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港口喧嚣的汽笛声和贝拉斯克斯激动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窗外,巴黎的灯火渐次点亮,映照着波旁宫庞大的影子。距离胡安·里维拉总统抵达,只剩下六天零十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