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如镜,倒映着剑冢深处幽暗的天空,唯有中央那块不规则、闪烁着刺眼白光的“庚金之精”,成为了这方天地唯一的光源。它散发出的锋锐之气,让空气都发出细微的切割声,仿佛空间本身都在被缓缓撕裂。李狗蛋站定身形,体内戊土之烬的沉厚与离火之烬的跃动,与这纯粹的庚金锋芒隐隐呼应,形成一种奇异的牵引与对抗。
就在他凝神准备应对之际,异变再生。以庚金之精为核心,弥漫在整个剑冢核心区域的磅礴剑意,如同受到无形召唤的百战精兵,骤然沸腾、汇聚!无数道或凌厉、或沧桑、或悲怆、或决绝的剑意光华,自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盘旋交织,最终在李狗蛋面前,凝聚成一道凝实无比的人形虚影。
这虚影并非实体,却比实体更具压迫感。他身形挺拔,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眸子,清澈深邃,仿佛蕴藏着万古星辰与无尽剑道至理。他并未持剑,因为他自身,便是一柄出鞘的、斩断一切的绝世神兵!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与古老气息,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让李狗蛋呼吸都为之一窒。这并非修为上的压制,而是生命层次与道境上的巨大差距所带来的天然敬畏。
“后来者。”
虚影开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李狗蛋的神魂深处。那声音如同万古寒潭下的金铁交鸣,冰冷、清晰,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蕴含着斩断虚妄的剑道真意。
“汝历尽万剑噬心之苦,意志尚可。然,欲得庚金认可,需先明汝心,证汝道。”
虚影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李狗蛋灵魂最深处,任何伪装与虚饰在其面前都无所遁形。
“吾乃此地万剑残意凝聚之灵,亦可称‘剑魄’。吾问,汝答。答若契合庚金‘纯粹’、‘本真’之性,方可进行下一步。若有虚言,或道心不坚,此地便是汝之道消所在。”
剑魄的声音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如同天道规则般不容置疑。
李狗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他知道,这绝非简单的问答,而是比方才的万剑噬心更为凶险的道心拷问。他挺直腰板,目光迎向剑魄那深邃的眼眸,没有丝毫闪躲:“问吧。”
“第一问,”剑魄的声音如同寒冰撞击,“汝修行至今,所为何求?为长生久视,逍遥天地?为无敌于世,执掌权柄?为光耀门楣,福泽后人?亦或,仅为……苟全性命于乱世?”
问题直指本心,是每个修士都需面对的根本之问。李狗蛋几乎没有思考,嗤笑一声,答案脱口而出:“哪有那么复杂!老子修行,最开始就是不想被雷劈死!后来嘛,就是想活得痛快点儿,有肉吃,有酒喝,能护着身边那几个傻了吧唧的兄弟朋友,谁想弄死我们,老子就先砸碎他的狗头!长生?无敌?听起来就累得慌!能好好活着,谁特么乐意天天打打杀杀?”
他的回答粗鄙不堪,毫无仙家气度,却透着一股混不吝的真实。没有宏大的理想,没有崇高的目标,只有最原始、最朴素的生存欲望和对身边人的维护。然而,这番看似不上台面的话,却让剑魄那模糊的面容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庚金之精的光芒,也微微稳定了一丝。
“第二问,”剑魄继续,声音依旧冰冷,“若为汝所求之‘痛快活着’,需逆天而行,与世为敌,乃至与这方天地本源意志相悖,汝……可惧?可悔?”
这个问题更加尖锐,直接点出了李狗蛋如今处境的核心——他与天道,与巡天监,乃至与这世间许多既定规则,早已站在对立面。
李狗蛋掏了掏耳朵,咧嘴道:“怕?当然怕!谁不怕死?但怕有用吗?天道不公,堵了大家的路,不让老子和兄弟们好好活,那老子还跟它讲什么道理?逆了就逆了!至于后悔?”他哼了一声,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老子做事,只论该不该做,不论后不后悔!天要压我,我便捅破这天!地要陷我,我便踏碎这地!大不了就是个死,十八年后……呃,算了,魂飞魄散估计也没下辈子了。但就算死,也得崩掉它几颗牙!”
这番话带着一股光棍式的狠厉与决绝,没有豪言壮语,只有被逼到绝境后的反抗本能。这种纯粹的不屈与抗争之意,隐隐与庚金无坚不摧的特性暗合。庚金之精的光芒,似乎又凝实了一分。
剑魄沉默了片刻,那双洞彻人心的眸子,似乎要看穿李狗蛋灵魂的每一寸角落。最终,他问出了第三个,也是最核心的问题:
“第三问,亦是最后一问。汝可知,‘天’为何物?汝所逆之‘天’,是苍穹规则,是万物秩序,是众生因果,还是……某种更为具体的存在?若逆天成功,汝又欲以何立世?以力制力,再造牢笼?抑或……重开混沌,再演洪荒?”
这个问题,已经触及了宇宙本源与终极道争的层面!它不仅仅在问李狗蛋的目标,更在探究他的认知层次以及成功后的“蓝图”。若答案流于表面或充满戾气,恐怕立刻会引来万剑反噬。
李狗蛋这次没有立刻回答。他皱紧了眉头,认真思索起来。他想起阿飘零碎的记忆,想起藏经阁的记载,想起那地下遗迹的壁画和冰冷机械音。良久,他抬起头,目光中少了几分平时的跳脱,多了几分罕见的清明与沉重。
“俺是个粗人,不懂那些玄乎的大道理。”他缓缓说道,“但俺觉得,你说的那些‘天’,可能都不是。规则秩序,本无对错,就像剑一样,看握在谁手里,用来做什么。俺要逆的,不是这片天,不是这些规则,而是那些……自以为能代表‘天’,把众生当韭菜、随意收割玩弄的混蛋!”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至于成功以后?老子没想那么远!也懒得去想!再造牢笼?老子最烦的就是笼子!重开混沌?关我屁事!俺就知道,要是真能砸碎那些混蛋的狗头,那以后,爱咋样咋样!只要别再来惹老子和老子在乎的人,这天下是修仙还是种地,是王朝还是部落,随它去!老子就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晒太阳,睡大觉!”
这番话,再次体现了他极度“务实”乃至“短视”的性格。他没有宏伟的救世理想,也没有重塑乾坤的野心,他的反抗,源于最直接的压迫,他的目标,仅限于自身与身边人的“逍遥”。这种“小我”的极致,反而透出一种异样的“纯粹”——不为权,不为力,只为最基本的“生存权”与“选择权”。
然而,就是这番毫无“格局”可言的回答,却让那剑魄虚影彻底沉默下去。他周身缭绕的万千剑意,不再躁动,反而变得异常沉静,如同百川归海,万剑归宗。那双深邃的眸子,注视着李狗蛋,仿佛穿透了万古时光,看到了某种久违的、本质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剑魄虚影缓缓抬起了手,并非攻击,而是指向了寒潭中央的庚金之精。
“道无高下,心唯本真。汝之道心,虽格局甚‘小’,却纯粹如一,暗合金性‘至纯至锐’之本源。不伪饰,不矫情,不畏强,不忘本。善。”
一个“善”字落下,仿佛蕴含着无上剑道法旨。
下一刻,剑魄虚影骤然消散,重新化作亿万剑意光点,但这些光点不再带有攻击性,而是如同温顺的萤火,盘旋飞舞,最终,如同百川归海般,尽数投向那寒潭中央的庚金之精!
“嗡——!”
庚金之精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白光,将整个剑冢核心映照得如同白昼!那刺眼的光芒持续了数息,然后骤然向内收敛!
李狗蛋眯着眼,看到那原本不规则、锋芒毕露的庚金之精,在吸收了所有剑意之后,形态开始发生奇妙的变化。它不再是冰冷的金属块,而是化作一团流动的、温润的白金色光晕,光芒内敛,却蕴含着足以切开一切的恐怖力量。光晕中心,一点纯粹到极致的白金火焰,静静跃动。
那,便是庚金之烬的本体!
无需召唤,那团白金光晕仿佛受到了同源力量的吸引,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李狗蛋的丹田气海!
“轰!”
李狗蛋浑身剧震,感觉一股无比精纯、无比锋锐、却又带着万剑归宗般沉凝意境的力量,融入四肢百骸,汇入经脉元婴。丹田之内,戊土之烬的厚重黄光、离火之烬的炽热红光,与这新加入的白金光芒,瞬间形成了一种稳固的三才循环,相生相济,将他元婴映照得宝相庄严,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攀升!
与此同时,一段关于庚金锋锐、肃杀、变革的法则真意,如同醍醐灌顶般,涌入他的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