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飘尖利的声音在识海中回荡,“至情之泪”四个字如同冰水浇头,让濒临绝境的李狗蛋一个激灵。泪水?这玩意儿能对付下面那团能把元婴都烧成青烟的玩意儿?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干燥得能搓出火星子。自打记事起,他似乎就没怎么掉过眼泪。小时候挨饿受冻,被村霸欺负,他想的永远是下次怎么抢回吃的,怎么阴回去;后来踏上修行路,多少次九死一生,想的也是怎么咬牙扛过去,怎么弄死对手。哭?那是弱者的玩意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可眼下,力量似乎真的走到了尽头。硬拼是死路一条,那白色火灵已是强弩之末下的极限,面对这浩瀚如海、暴烈如狱的离火之精本体,他那点力量如同萤火之于皓月。难道……真的要靠这看似最无用、最软弱的东西?
就在他心神剧烈动荡,理智与阿飘荒谬的提示激烈冲突之际,下方那沸腾的火焰之海似乎感应到了他情绪的剧烈波动,变得更加狂躁起来。一道由纯粹毁灭意志凝聚的苍白火舌,如同巨蟒般猛地从火海中窜出,无视空间距离,直扑李狗蛋面门!速度之快,远超之前那火灵的攻击!
躲不开!李狗蛋瞳孔中映照出那迅速放大的死亡之光,全身冰凉。这一击,蕴含的已不仅仅是高温,更是纯粹的“焚灭”法则,锁定了他的神魂,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意识几乎被死亡阴影冻结的刹那,时间的流速仿佛变得极其缓慢。过往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
不是刻意回忆,而是生命濒临终结时,神魂最本能的回溯!
他看到了那个雨夜,破庙中,苏清月褪去清冷伪装,眼中含泪却带着决绝,将一枚温热的、带着她体温和全部希望的护身符塞进他手里:“狗蛋……活下去!” 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盛满了他从未见过的、灼热到让他心慌的情感。
他看到了王铁柱这个憨货,明明自己吓得腿肚子转筋,却总是梗着脖子挡在他前面,嚷嚷着“要动俺大哥,先从俺尸体上踏过去!”,然后每次被打得鼻青脸肿,还咧着嘴冲他傻笑:“大哥,俺没事,皮实!”
他看到了大黑,那条平日里总是懒洋洋趴着的老狗,在面对无法抗衡的强敌时,一次次呜咽着却坚定地挡在他身前,用瘦弱的身躯承受攻击,直到遍体鳞伤,那双狗眼里只有纯粹的守护。
他看到了二哈,这傻狗虽然总是不靠谱,贪吃捣蛋,可在关键时刻,总会用它的方式歪打正着地帮上忙,那没心没肺的欢脱,仿佛是他沉重旅途中最简单的一抹亮色。
他还看到了疤脸大叔,看到了逆天盟里那些看似凶神恶煞、实则重情重义的兄弟们,他们为了掩护他撤离,毅然转身,冲向绝境,留下的最后背影,充满了慨然与托付……
这些画面,平日里被他深深压在心底,用一层层混不吝的硬壳包裹着,仿佛不去触碰,就不会感到柔软,不会感到害怕失去。可在此刻,生死关头,这层硬壳被死亡的威胁狠狠击碎!所有被他刻意忽略、压抑的情感,如同火山下的岩浆,轰然爆发!
失去他们的恐惧!
无法守护他们的无力!
对他们舍身相护的愧疚与感动!
想要和他们一起活下去、一起吃肉喝酒、一起看日出日落的……最朴素、最强烈的渴望!
这些复杂到极致的情感,如同海啸般冲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从心脏最深处猛地涌起,瞬间冲过喉咙,直抵眼眶。
那一道足以焚灭神魂的苍白火舌,已然触及了他的眉心皮肤,灼痛感清晰传来。
也就在这一刻,一滴晶莹剔透、却滚烫无比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李狗蛋那因连日灼烤而干裂的眼角滑落。
这不是软弱的泪。
这是历经磨难、看透生死后,对生命中那些最珍贵羁绊的确认与坚守!
是极致的悲伤、感动、不甘与守护意志凝聚成的……至情之液!
“嗒……”
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
那滴泪水,并未被高温蒸发,反而像是蕴含着某种奇异的法则,穿透了狂暴的火灵力场,划过一道温柔的弧线,精准地滴落下方那毁灭火焰的核心区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预想中的剧烈冲突并未发生。那滴泪水落入狂暴的离火之精中,如同最纯净的甘霖滴入了烧红的烙铁。
“嗤————————————————”
一声悠长、舒缓、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的声音响起。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以泪滴落点为中心,那原本狂暴肆虐、充满了毁灭气息的火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抚摸过,狂暴的势头骤然一滞!赤红、金黄、苍白、暗黑……各种代表着极致毁灭的颜色,开始以一种玄奥的轨迹缓缓旋转、融合。
毁灭的气息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暖、包容、蕴含着无限生机与创造意味的意蕴。就仿佛……严冬过后,第一缕春风拂过冰封大地,万物开始复苏。
沸腾的火海平静下来,颜色逐渐归一,化为一种温暖而明亮的赤金色。火焰不再具有攻击性,而是如同温顺的精灵般缓缓流淌。在那赤金色火焰的最中心,一点更加纯粹、更加灵动、仿佛蕴含着火焰本源法则的赤红火星,悄然浮现。
它只有指甲盖大小,安静地跃动着,散发出让李狗蛋体内离火之烬为之欢呼雀跃、无比亲切的共鸣!
这就是离火之烬的真核!狂暴的表象被至情之泪洗去,露出了它最本源、最温和的模样!
李狗蛋怔怔地站在火山口边缘,脸上还挂着泪痕,感受着下方那截然不同的火焰气息,以及体内离火之烬传来的无比渴望的悸动。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向那点赤红火星。
无需任何咒法,无需任何力量牵引。那点赤红火星仿佛受到了血脉相连的召唤,化作一道流光,轻盈地、温顺地飞向李狗蛋,瞬间没入他的丹田气海。
“嗡——”
丹田之内,戊土之烬(黄)、庚金之烬(白)、离火之烬(赤)三色光点,终于齐聚!它们不再是三角对峙,而是瞬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稳定、自行流转不息的三才循环!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突破都要磅礴、精纯、蕴含着生灭造化之意的力量,轰然爆发,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经脉元婴!
他左肩那顽固燃烧的苍白火焰,在这股新生力量的冲击下,顷刻间湮灭,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日攀登消耗的灵力瞬间补满,甚至更进一步!他的修为,在这三烬归位、循环初成的刹那,悍然冲破了元婴中期的壁垒,直达元婴后期!并且根基稳固无比,没有半点虚浮!
更重要的是,一种对“火”之法则的全新理解涌上心头。火,不仅是毁灭,更是温暖,是文明之光,是生命之源,是变革与希望的力量!
李狗蛋缓缓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那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以及三烬循环带来的生生不息的磅礴生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望向远方,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看到了在山下焦急等待的苏清月和王铁柱。
他抬手,用尚且有些粗糙的手指,轻轻抹去眼角那一点湿润的痕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复杂难明的弧度,有感慨,有释然,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原来……哭一鼻子,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