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入冰窟的瞬间,外界风雪呼啸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对的寂静。但这种寂静并非空无,而是被一种更加浓稠、更加沉重的寒意所填充。身后的入口光幕已然闭合,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窟内的光线并非全黑,四壁和穹顶不知由何种冰晶构成,自身散发着幽幽的、冷色调的微光,勉强映照出前方的景象。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并非想象中的笔直通道,而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巨型冰棱、冰柱和光滑冰壁构成的天然迷宫。无数条岔路通向未知的黑暗深处,冰晶反射着幽光,使得空间感变得极其扭曲,目光所及,尽是光怪陆离的叠影,仿佛置身于一个万花筒的内部。空气中的癸水精华气息虽然浓郁,却仿佛来自四面八方,被这复杂的迷宫结构彻底打散,让人难以辨别真正的方向。
“好诡异的迷宫……”寒鸦低声道,他尝试将一枚用于标记路径的荧光石按在身旁的冰壁上,但那荧光石的光芒迅速被幽蓝的冰壁吸收,只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浅痕,而且冰壁似乎极其坚硬,难以留下有效印记。
雪枭蹲下身,仔细检查地面,眉头紧锁:“地面是万年玄冰,光滑如镜,没有任何足迹或痕迹残留。这里的寒气似乎能‘净化’一切外来印记。”
二哈不安地在地上嗅来嗅去,但似乎也被这无处不在的浓郁癸水气息干扰,无法追踪特定的气味来源,只能焦躁地甩着尾巴。
李狗蛋尝试将神识扩散出去,但立刻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阻力。这迷宫不仅扭曲光线,似乎还能扭曲和吸收神识探查。他的神识如同陷入泥沼,最多只能延伸出百丈距离,而且反馈回来的信息也是支离破碎、方向错乱的,根本无法用来探路。强行延伸,反而会引动空气中精纯的寒气反噬神魂,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神识在这里受到极大压制。”李狗蛋收回神识,脸色凝重,“这迷宫本身,恐怕就是一道考验。蛮闯的话,我们可能会永远困死在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苏清月。她是癸水之烬的感应者,是唯一可能指引方向的人。
苏清月闭上双眼,再次将心神沉静下来。她不再试图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甚至不再完全依赖受损的神识去“扫描”。她将自己想象成这癸水精华的一部分,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体内那缕越来越活跃、越来越清晰的共鸣之上。
那共鸣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微弱,却执着地指向一个特定的方向。但这方向感并非直线,而是如同水流的脉络,蜿蜒曲折,需要用心去细细体会其中的微妙变化。
“跟我来。”苏清月睁开眼,眼神清澈而专注,“不要用眼睛相信看到的路径,相信我的感觉。这里的结构可能随时在缓慢变化,或者我们的感知被扭曲了。”
她率先迈步,选择了一条看起来最不起眼、甚至像是死路的冰壁缝隙。李狗蛋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同时示意寒鸦和雪枭跟上。二哈虽然疑惑,但也低呜一声,钻了进去。
缝隙之后,豁然开朗,是一条向下倾斜的冰晶通道。但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三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岔路。
“走左边。”苏清月几乎没有停顿,凭借那冥冥中的感应做出了选择。
左边的通道初时宽敞,但很快变得狭窄逼仄,需要侧身才能通过,而且寒气愈发刺骨,连李狗蛋都不得不运转更多灵力抵抗。寒鸦和雪枭更是脸色发青,显然消耗巨大。
“苏姑娘,确定是这边吗?这路越来越难走了。”寒鸦忍不住问道,他的胡须上已经结满了白霜。
苏清月停下脚步,再次仔细感应,肯定地点点头:“感应越来越清晰了,虽然路难走,但方向没错。这迷宫似乎在引导……或者说考验接近者的‘诚意’与‘韧性’。”她看向李狗蛋,“癸水之性,至柔亦至刚,看似柔弱,却能穿石。或许,选择看似艰难的路,才是正确的。”
李狗蛋点头表示明白,对寒鸦雪枭道:“坚持住,跟紧清月。”
又前行了一段,通道尽头并非出口,而是一面光滑如镜、散发着更加深沉寒意的巨大冰壁,彻底堵死了去路。
“死路?”雪枭心中一沉。
苏清月却走到冰壁前,伸出手,轻轻触摸那冰冷的镜面。她没有动用灵力,只是将掌心贴合上去,闭上眼,用心去感受。片刻后,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不是死路。这面冰壁……是‘门’。需要的是‘理解’,而非‘打破’。”
她维持着触摸的姿势,调整呼吸,将体内那缕癸水之烬的共鸣之力,如同涓涓细流般,极其温和地透过掌心,传递向冰壁。她没有试图冲击或融化它,只是让自己的“频率”与冰壁后那更庞大的癸水之源逐渐同步。
奇迹发生了。那坚不可摧的冰壁,在苏清月的触碰下,开始泛起水波般的涟漪,然后从中心开始,变得透明,最终如同融化的春水般,悄无声息地消散开来,露出了后面一条继续向下的螺旋冰梯!
“这……”寒鸦和雪枭看得目瞪口呆,对这种完全超出常理的破局方式感到震撼。
“清月,做得好!”李狗蛋眼中闪过赞赏,他越发觉得,苏清月对癸水之性的理解和运用,或许才是通过此地考验的关键。
通过这道“心之门”后,前方的道路似乎顺畅了一些,但考验并未结束。迷宫之中,开始出现一些由极寒之气凝聚而成的、没有固定形态的“冰傀”。它们时而化作狰狞的冰兽扑击,时而化作诱惑的低语在耳边响起,时而又化作同伴的模样试图引他们走入陷阱。
对付这些冰傀,蛮力效果甚微。它们被击散后,很快又能从周围的寒气中重新凝聚。李狗蛋发现,唯有蕴含着他和苏清月共同意志的、带有“守护”或“净化”意味的能量攻击,才能较为有效地将其暂时击溃,或者用极其精纯的庚金之气将其“钉住”片刻。
在一次应对数只冰傀同时袭击时,一只冰傀悄然绕后,化作苏清月的模样,带着凄楚的表情伸手抓向落在最后警戒的雪枭。雪枭有一瞬间的恍惚,差点中招。千钧一发之际,二哈猛地窜出,并非扑咬,而是发出一声蕴含着纯阳破邪之意的嘹亮长嚎!
“嗷呜——!”
声波如同实质般荡开,那幻化成苏清月的冰傀动作一滞,形体都模糊了几分。李狗蛋抓住机会,一道凝练的、蕴含着“破妄”剑意的庚金之气射出,瞬间将那冰傀洞穿,使其彻底溃散成冰粉。
“好样的二哈!”李狗蛋拍了拍二哈的脑袋。这傻狗关键时刻,总有些出人意料的本事。
苏清月也松了口气,对雪枭投去安慰的眼神。在这迷宫中,任何一丝疏忽都可能致命。
他们就这样,在苏清月心念感应的指引下,时而穿越狭窄缝隙,时而破解镜面之门,时而应对诡异冰傀,在这座庞大无比的冰晶迷宫中艰难前行。时间感在这里变得模糊,可能过去了几个时辰,也可能是一整天。每个人的消耗都极大,尤其是苏清月,她需要持续维持那种高度专注的感应状态,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李狗蛋不得不数次停下来,让她调息恢复。
寒鸦和雪枭更是到了极限,他们的修为相对较低,全靠意志力和李狗蛋偶尔渡过来的一丝纯阳气息支撑。二哈也显得有些萎靡,这里的极寒环境对它也是一种持续的消耗。
就在众人身心俱疲,几乎快要到达极限时,走在最前面的苏清月忽然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却又极度凝重的神情。
“到了……感应源头,就在前面。”
众人精神一振,顺着她的目光向前望去。只见迷宫的通道似乎到了尽头,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散发出柔和幽蓝光晕的洞口。一股无法形容的精纯、古老、蕴含着磅礴生机与极致寒冷的气息,如同潮水般从洞口内缓缓弥漫出来。
那气息,让李狗蛋体内的三烬之力都为之悸动,让苏清月体内的癸水之烬发出了欢欣雀跃的嗡鸣,也让寒鸦雪枭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与恐惧。
万载玄冰窟的最深处,孕育着癸水之烬的核心之地,终于近在眼前。
然而,就在洞口前方,并非空无一物。那里,静静地悬浮着一团篮球大小、不断变幻形态的深蓝色液体。它没有固定的样子,时而如水流淌,时而如雾弥漫,时而又凝聚成冰晶般的结构,散发出一种比迷宫任何地方都要强大、都要纯粹的癸水本源意志。
它,仿佛就是这玄冰窟迷宫的最终守护者,或者说,是最后一道,也是最难的一道——心之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