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刚把绝缘胶带缠完最后一圈，林小闪的手腕上多了几道灰白色的条纹。她闭着眼，呼吸比刚才稳了些。他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水泥板上，后背靠着指挥台的铁架子。裤兜里的半截芯片还在发热，像块烧红的小石头贴在大腿外侧。
饭桶蹲在旁边，尾巴甩来甩去，鼻孔里时不时喷出点火星。它嘴里叼着那块电路板碎片，一直没放下。江无涯伸手要去拿，野猪突然扭头，獠牙往地上一划，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干嘛？”江无涯皱眉。
饭桶不理他，转过身，对着养殖区角落那堵老旧的混凝土墙，低吼了一声。下一秒，它猛地撞了上去。
轰！
墙裂了道缝。碎石子哗啦啦往下掉。野猪没停，又是一撞，这回直接把墙角撞塌了一大片。尘土扬起来，呛得江无涯直咳嗽。他站起来想拦，饭桶已经用獠牙撬开一个黑乎乎的洞口，脑袋一低，钻了进去。
“喂！别乱来！”江无涯追到洞口，伸手去抓它的尾巴。
饭桶在里面闷哼两声，拖着什么东西出来了。那是半具腐烂的尸体，胳膊和腿都被啃过，衣服破烂不堪，胸口挂着一块金属牌。野猪的獠牙卡在牌子边缘，嘴角渗出血丝，明显是硬从地底拽出来的。
江无涯蹲下，小心翼翼把牌子取下来。上面刻着几个字：“新世界-07”。
他的手指顿住了。
这个编号他记得。林小闪被救出来那天，老吴头翻手札时念叨过。她是07号实验体，代号就叫“新世界-07”。周慕白实验室里的人，都是这么编号的。
这块牌子不是随便挂的。这是标记，是身份证明，更是挑衅。
他还没反应过来，远处的广播喇叭突然响了。
“滋——”
电流杂音过后，一道声音传了出来。
“亲爱的江干事。”
是周慕白。
声音还是那样，温温和和的，像以前在疾控中心开会时一样。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冷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这是我送你们的第一批客人。”他说，“五万只经过强化的二阶丧尸，都喂过‘特殊营养剂’。希望你们……喜欢这份重逢的礼物。”
江无涯猛地抬头，看向广播塔的方向。风卷着泡面包装袋从脚边滚过，啪地一声贴在他鞋面上。
五万只？
二阶丧尸？那种能跑能跳、力气比牛还大的玩意儿？还喂了什么鬼“营养剂”？
这不是进攻，这是清洗。
对方根本不想打什么阵地战，他是要把整个基地变成培养皿，把所有人当实验数据看。
江无涯攥紧了那块铭牌，边缘割得掌心发疼。他盯着广播喇叭，一句话没说。
饭桶喘着粗气趴在地上，鼻孔一张一缩，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但它没休息，反而用前蹄刨了刨地面，然后抬起头，冲着江无涯“嗷”了一声。
这声音不对劲。不像平时要吃的那种撒娇，也不像示警时的低吼。这一声听着……急。
江无涯懂了。
饭桶是从地下通道把它挖出来的。那地方原本封死了，连陈卫生的纸鹤都没法飞进去。现在墙塌了，洞开了，说明底下还有别的东西在动。
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砖，在地上画了三道线。
第一道：周慕白有远程操控能力，能接入系统，也能控制人。
第二道：03号残留芯片还能通信，说明他的信号网没断。
第三道：这块铭牌出现在基地地底，意味着丧尸群可能早就埋伏在地下管网里，等着命令激活。
三条线一连，答案出来了。
这不是突袭。
这是围猎。
对方早就布好了局，就等他们放松警惕，然后一刀砍下来。
江无涯站起身，把铭牌塞进指挥台的裂缝里。那里已经有只玻璃瓶，里面装着林小闪吐出来的芯片。现在，他又插进一块沾血的金属片。
两个东西并排立着，像两面旗。
一面写着“我们赢过”，一面写着“他们来了”。
他转身走向养殖区中央的铁皮猪二号。那家伙正趴着充电，背部六根炮管微微发红。江无涯拍了拍它的装甲外壳，声音不大，但很稳。
“准备开工。”
铁皮猪哼了一声，炮口自动转向东南方向。那边的地平线已经开始泛黑，像是乌云压境，可天上明明晴得很。
饭桶这时也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它走到江无涯身边，用鼻子拱了拱他的手。江无涯低头看它，发现它的眼白有点发蓝，跟平时不一样。
“你也感觉到了？”他问。
野猪点了下头。
不是拟人化的那种点头，是真的低了一下脑袋，然后抬起，节奏很准。
江无涯摸了摸它的耳朵，说：“行，我知道了。”
他走回指挥台，拿起挂在架子上的扩音喇叭。刚要喊人，广播又响了。
这次没有杂音。
周慕白的声音直接传了出来，带着笑。
“江干事，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分发救灾物资吗？你为了抢一箱泡面，差点跟保安打起来。”
江无涯握紧喇叭，指节发白。
“那时候你说，‘这账不划算但得干’。”周慕白轻笑一声，“现在呢？面对五万人的尸潮，你还打算干吗？”
空气静了一瞬。
江无涯把喇叭凑到嘴边，按下开关。
他没骂人，也没逞强。
他就说了三个字：
“等我收。”
话音落下，他把喇叭往地上一插，转身走向养殖区深处。饭桶跟在后面，脚步沉稳。铁皮猪启动引擎，炮管旋转校准。
东南方向的地平线上，黑影开始涌动。
像潮水，但更慢。
像蚁群，但更沉默。
最前面的一只丧尸，胸口挂着块锈迹斑斑的牌子。
上面依稀可见三个字：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