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白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那句“大哥哥，你还会再来吗”像根线，轻轻扯着江无涯的意识。他没回答，也不能回答。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血从左臂、大腿、后背不断渗出，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滩接一滩。
他靠墙坐着，头一点一点，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可就在他快要昏过去的瞬间，一道蓝光从裂隙深处飘了出来。
那光很细，像一根电线断了头，闪着电火花，慢慢靠近他。接着，一个身影浮现——林小闪。
但她不是实体。她的身体由无数细小的蓝色光点组成，像是老式电视信号不好时的画面，一闪一闪，随时会消失。她站在江无涯面前，低头看着他，手指轻轻碰了他的额头。
冰凉的触感让他猛地清醒了一瞬。
“饲主大人……要活着。”她说完这句话，指尖突然刺入他的太阳穴。
剧痛炸开。
不是刀割，也不是火烧，更像是有几千伏的电流直接冲进脑子，把记忆一层层撕开。江无涯张嘴想喊，却发不出声音。他的视野被一片蓝光吞没，紧接着，画面开始闪现。
七岁的小女孩躲在衣柜里，外面是雨声和摔门声。她捂着嘴，眼睛睁得很大。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拖着一对夫妻往外走，女人哭着喊：“求你们放过孩子！她还在里面！”男人拼命挣扎，却被一针打中脖子，瞬间瘫软。
小女孩死死咬住手背，不敢出声。
镜头拉近，门框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字迹歪歪扭扭，写着：“防疫登记，请勿外出。”
江无涯认出来了。那是他写的。
末日前一天，他在社区门口挨家挨户贴通知，这张纸就是其中之一。他记得那天还下着雨，他踩着水坑跑来跑去，心想这种小事谁会真看。
可有人看了。那个小女孩，因为这张纸，没敢开门求救。
画面跳转。实验室里，小女孩被绑在椅子上，头上连着一堆电线。周慕白站在旁边，手里拿着记录板，面无表情地说：“07号实验体，电磁神经接驳成功，父母样本已销毁。”
小女孩哭了，但没人理她。
再下一幕，她一个人坐在空房间里，墙上画满了电路图。她用指甲在墙上刻字：“我想回家。”
然后是她第一次觉醒异能，手指冒出电火花，烧断了束缚带。她逃出去，却发现整个基地都是敌人。她被打晕，拖回手术台，脑袋被打开，塞进一块芯片。
最后的画面，是她被关在铁笼里，浑身插满管子。门外走过周慕白，他回头看了一眼，说：“等她完全改造完成，就能控制整个电网。”
所有画面戛然而止。
江无涯猛地喘气，像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他全身都在抖，冷汗混着血水流进眼睛，火辣辣地疼。他抬起手，发现自己的指尖也在冒电花，一闪一闪，和林小闪刚才的样子一样。
“原来……你是这么活下来的。”他喃喃道。
他一直以为林小闪只是个冷冰冰的电鬼，说话带机械音，动不动就炸毛。他以为她是怪物，甚至有时候觉得她比丧尸还难懂。可现在他知道，她不是怪物。
她是被制造成怪物的人。
而这一切，从十九年前就开始了。就因为他贴了那张该死的通知单。
悔恨像石头一样压在他胸口。但他没时间崩溃。他知道，这些记忆不是随便给的。林小闪拼着最后一丝数据残影来找他，不是为了让他难受，而是为了告诉他真相。
也是为了让他活下去。
他咬牙撑起身子，右手撑地，左手勉强抬起来，抓住林小闪那只还在发光的手。
“这次换我保护你。”他说。
话音刚落，林小闪的身体猛地一震。蓝色光点剧烈闪烁，像是信号受到了干扰。她看着江无涯，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但江无涯听到了。
不是用耳朵，而是用脑子。那句话直接出现在他意识里：
“别相信周慕白留下的任何东西。”
说完，她的身体开始崩解。光点一粒粒消散，像风吹灭了蜡烛。最后只剩下一小块金属片，从她胸口掉落，正好砸在江无涯手心。
滚烫。
他握紧那块金属片，指节发白。与此同时，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时空裂隙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机器过载前的警告。一股强大的排斥力从背后袭来，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猛地推出去。
地面撞击让他眼前一黑。他摔在焦土上，背部重重磕在地上，伤口全部撕裂。他咳了一声，嘴里全是血腥味。
他缓缓睁开眼。
头顶是灰黑色的天空，一道巨大的裂口正在缓慢闭合，边缘扭曲如熔化的塑料。风卷着灰烬从他身边掠过，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他躺在废墟边缘，离裂隙还有不到五米。右手还紧紧攥着那块金属片，它一直在发烫，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他慢慢抬起手，看了一眼。
金属片上刻着一行小字：“07号备份协议——仅限饲主权限启动。”
他盯着那行字，呼吸很慢。
远处传来孩子的笑声，还有张婶的大嗓门：“童童！别往那边跑！”
他没回头。
他知道他回来了。
但他也知道，有些事已经不一样了。
林小闪的数据体消失了，没有留下复活的线索，也没有多余的告别。她只给了他一段记忆，一句警告，和一块烫手的金属片。
他撑着地面，一点一点站起来。腿在抖，手臂几乎抬不起来，但他站直了。
他抬头看着即将闭合的裂隙，低声说：“你说要活着……那我答应你。”
风忽然停了。
裂隙的最后一道光缝，在他眼前猛然收缩。
一道蓝光从中射出，正中他胸前的金属片。
金属片瞬间融化，变成液体般的东西，顺着他的皮肤渗进胸口。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抱头。
脑子里又响起了声音。
不是林小闪的。
是一个陌生的指令音：
【检测到饲主权限激活】
【07号协议解锁】
【备用能源加载中——】
他抬起头，眼睛闪过一丝蓝光。
远处的孩子还在笑。
张婶还在喊。
但这一刻，他听不清了。
他的耳边只剩下电流声，像有千军万马在脑子里列队待命。
他慢慢抬起手，指尖再次冒出电火花。
这一次，比之前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