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那夜观星台推演耗神太过,又或许是晨间贪恋温暖着了凉,总之,在符玄人生前十几载近乎与病痛绝缘的纪录上,添了不大不小的一笔——她染了风寒。
起初只是喉咙些微干痒,她并未在意,只当是说话多了,依旧照常上课、推演。直到午后在藏书馆查阅资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让她险些没站稳,扶住书架才勉强没有失态,额角也隐隐发起热来,她才意识到情况不妙。
强撑着回到宿舍,测了体温,果然有些低烧。
她蹙着眉,翻出丹鼎司派发的清心丹服下,本想靠打坐调息压下病症,奈何这次的风寒来得又急又刁钻,丹药入腹,那晕眩与燥热感非但未减,反而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清晰起来。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带着凉意的风从未关严的窗缝钻入,更添几分瑟缩。
符玄裹紧了薄被,只觉得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关节处泛着酸疼,平日里运转自如的灵识此刻也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雾,昏沉滞涩。
她蜷缩在床榻上,听着雨打窗棂的声响,第一次体会到了凡俗之人所说的“病来如山倒”的滋味。
就在她昏昏沉沉、半睡半醒之际,宿舍门被轻轻叩响了。
“…谁?”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虚弱。
门外静了一瞬,随即传来三秋带着一丝急切的嗓音:“是我。你…声音不对,怎么了?”
符玄下意识地想说自己没事,让他离开,但喉咙干痛得厉害,发出的声音更是有气无力:“…无妨…你回去吧…”
门外的三秋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停顿片刻后,门栓竟被他从外面用巧劲震开了!(注:学府宿舍门栓有基础防护,但对三秋而言形同虚设。)
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室外微凉湿气的三秋快步走了进来。当他的目光落在床榻上那个蜷缩着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红晕、嘴唇干裂的身影时,星眸中的懒散瞬间被凝重和心疼取代。
“怎么回事?”他几步走到床边,蹲下身,伸手就想探她的额头。
符玄下意识地偏头想躲,却因为动作牵动了酸疼的身体,忍不住轻轻吸了口凉气。
三秋的手顿在半空,看着她这副脆弱又倔强的模样,眉头紧锁。他不再犹豫,温热干燥的掌心轻轻覆上了她的额头。
触手一片滚烫!
“发烧了!”他的声音沉了下来,“什么时候开始的?吃过药了没有?”
“…吃过清心丹了…”符玄闭着眼,声音细弱,带着难得的乖顺,“…没什么用…”
三秋看着她因不适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失去血色的嘴唇,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那个在演武场上与他针锋相对、在星图前运筹帷幄的符玄,此刻竟像个易碎的琉璃娃娃。
“清心丹不对症。”他立刻做出判断,转身就要走,“我去丹鼎司拿对症的丹药和退热的灵散。”
他的手腕却被一只微凉而柔软的手轻轻拉住。
三秋回头。
符玄依旧闭着眼,长睫轻颤,抓着他手腕的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依赖。她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而微弱:“…别去…雨大…我睡一觉就好…”
她只是…不想一个人待着。这陌生的病弱感让她心生不安,而他的存在,是此刻唯一的安定剂。
三秋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他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蹲回床边,放柔了声音:“好,我不走。但药必须吃,嗯?”
符玄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妥协,抓着他的手却没有松开。
三秋任由她抓着,用空着的那只手,从自己的储物法器里取出一个保温的玉壶和一个小巧的玉碗。他倒了半碗温热适中的、散发着淡淡药香和米香的清粥。
“先喝点这个,”他将粥碗端到她面前,“我来的路上顺便去膳堂让人熬的,加了宁神花的蜜,对喉咙好,也容易克化。”
符玄微微睁开眼,看着那碗熬得恰到好处的粥,金瞳中掠过一丝复杂。她没想到,他竟如此细心。
三秋见她不动,便用勺子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她唇边:“来,张嘴。”
符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的脸庞,迟疑了一下,还是微微张开了嘴。
温热的粥滑入干涩的喉咙,带着恰到好处的甜润和宁神花的清香,瞬间抚慰了那火烧火燎的疼痛感。她小口小口地,就着他的手,将半碗粥慢慢喝完。
三秋仔细地帮她擦去嘴角的痕迹,又倒了一杯温水喂她喝下。看着她因温热的粥水而稍稍恢复了些血色的脸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躺好,我帮你降温。”他让她重新躺下,盖好被子,然后去打了盆温水,浸湿了干净的软巾,拧得半干,小心翼翼地敷在她的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让符玄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瞬。她看着他专注而温柔的动作,看着他因为忙碌而微微汗湿的额角,心底那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羽毛轻轻搔刮着。
“…谢谢。”她闭上眼,极轻地说。
三秋的动作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她散落在枕边的粉色发丝,低声道:“跟我还说这个?”
他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就这么守着她,时不时帮她更换额上的软巾,测量体温,喂她喝水。窗外雨声潺潺,室内却静谧而温暖。
符玄在半梦半醒间,能感受到他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能感受到他指尖偶尔拂过自己脸颊或发丝的触感。那种被精心呵护着的感觉,让她前所未有地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体温终于开始缓缓下降,人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三秋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听着她变得平稳悠长的呼吸,一直紧绷的心弦才彻底放松下来。他俯下身,极轻极轻地,在她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带着无尽怜惜的吻。
“睡吧,我在这儿。”他低声承诺,如同最郑重的誓言。
三秋没有离开。他就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守着她。每隔一段时间,便为她更换额上已经变温的布巾,探试她的体温。
夜深人静,只有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他偶尔起身时衣料的窸窣声。
后半夜,符玄的体温似乎降下去一些,睡得也安稳了些。朦胧中,她感觉到额头上那冰凉的触感再次传来,伴随着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然后,一个柔软而温暖的物事,极其轻柔地、带着无限怜惜地,印在了她的额头上。
那是一个吻。
不同于以往任何带着戏谑、挑衅或欲望的亲吻,这个吻,纯粹而温暖,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心疼与守护。
符玄在梦中仿佛也有所感应,微微蹙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往被子里缩了缩,睡得更沉了。
三秋看着她终于安稳的睡颜,一直紧绷的神色才稍稍放松。他就这样,在黑暗中,静静地守了她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