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狼妖无头的尸体倒伏在地，浓稠的血液自脖颈断口汩汩涌出，在坑洼的岩石地面上蜿蜒流淌，汇聚成一片刺目的暗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狼妖固有的骚臭，形成一种令人作呕又心悸的味道。
灰毛狼妖瘫软在岩壁下，胸腹凹陷，早已没了声息。秃尾狼妖则抱着碎裂的手腕，因剧痛和恐惧而蜷缩在地，发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哀鸣，看向袁罡的眼神充满了绝望。
整个矿区空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以及血液滴落的“嗒…嗒…”轻响，敲打在每一个猴妖的心头。
他们跪伏在地，身体因激动、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而微微颤抖。目光聚焦在场中央那个持棍而立的身影上，聚焦在那根饮饱狼血、乌光内敛的铁棍上。
他做到了！他真的杀死了监工！杀死了那些如同噩梦般压在他们头顶，随意生杀予夺的狼妖！
老猴王最先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挣扎着起身，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到袁罡身边，看着地上狼妖的尸首，浑浊的老眼中没有喜悦，只有深不见底的忧虑，以及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袁罡……”老猴王的声音干涩沙哑，“杀了监工，此事……再无转圜余地了。黑风狼族绝不会善罢甘休！”
袁罡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体内因刚刚突破而奔腾不休的炼气三层血脉之力渐渐平复，但那股凛冽的杀意和决绝的意志却愈发凝练。他目光扫过地上狼尸，最终落在瑟瑟发抖的秃尾狼妖身上。
“余地？”袁罡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从我们拿起武器，决定不再做牲口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余地了。要么我们死，要么……杀出一条血路！”
他提着铁棍，走向秃尾狼妖。
秃尾狼妖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向后蠕动，语无伦次地哀求：“别……别杀我！饶命！袁……袁头领！我……我可以告诉你狼妖巡逻的规律！我知道哪里能找到清水！饶我一命……”
袁罡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说，矿洞出口的守卫情况，最近的黑风狼族据点在哪里，有多少兵力。”袁罡的声音不容置疑。
“我说！我说！”秃尾狼妖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地交代，“出口……出口常年有两队狼卫值守，每队十人，都由炼气四层的队长带领，配有制式的钢刀和弩箭！最近的据点是往东三十里的‘黑牙营地’，驻扎着……驻扎着大约五十名狼兵，头领是‘黑牙’大人，炼气五层的高手！再往东百里，就是血牙狼王大人坐镇的‘狼嚎谷’……”
炼气五层！五十狼兵！还有更深处可能存在的狼王！
每一个信息，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众猴妖的心头，让他们刚刚燃起的热血瞬间冷却了大半，脸色变得苍白。实力的差距，如同天堑！
袁罡眉头微皱，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严峻。但他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战意更盛。压力，只会让他体内的魔猿血脉更加沸腾！
“还有吗？”他冷声问。
“没……没了……我知道的就这些了……”秃尾狼妖眼巴巴地看着袁罡。
袁罡点了点头。
下一刻，乌黑的铁棍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点在秃尾狼妖的眉心。
“噗嗤！”
一声轻响，哀求声戛然而止。秃尾狼妖眼中的光彩瞬间黯淡，身体软倒下去，脸上还凝固着乞求的神色。
袁罡收回铁棍，声音传遍全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今日若放他走，明日带兵来屠戮我们的，就是他。”
他转过身，面对所有猴妖，铁棍上的血珠被轻轻震落。
“都听到了？狼族很强，强到可以轻易碾死我们！”袁罡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但我们还有选择吗？跪着生，像我们的祖辈一样，累死、饿死、被随意打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还是站着死，用我们手中的棍棒，砸碎狼妖的骨头，哪怕只能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也死得像个战士？！”
他目光如电，扫过每一张惶恐、茫然或挣扎的脸。
“告诉我！你们想怎么选？！”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曾经跟随裂石、身材壮硕的猴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嘶吼道：“他娘的！横竖都是死！老子宁愿跟头领杀出去！死也拉几个狼崽子垫背！”
“对！杀出去！”
“受够了！跟他们拼了！”
越来越多的猴妖被感染，挥舞着手中简陋的武器，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求生的本能和对自由的渴望，最终压倒了恐惧。
“好！”袁罡厉喝，压下喧嚣，“既然选择战，那就不能再像一盘散沙！”
他立刻下达一连串命令，展现出超越年龄的冷静和决断力。
“石臂！”他看向那个最先响应的壮硕猴妖，“你带二十人，立刻将这三具狼尸拖到废料坑深处掩埋，清理此地所有血迹！狼妖的武器、皮甲，全部收集起来！”
“是！头领！”石臂大声应命，立刻点人行动起来。
“老猴王！”袁罡看向老者，“请您立刻清点我们所有储存的食物和清水，统一分配，做好长期据守和转移的准备！”
老猴王重重点头：“交给我。”
“短尾！”袁罡的目光落在之前因散播谣言被鞭笞，此刻正惴惴不安的矮小猴妖身上。
短尾浑身一颤，连忙跪伏在地：“头领！我……”
“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袁罡打断他，“你身形瘦小，动作灵活，带几个机灵的族人，负责向矿洞外围侦查，重点关注通往出口方向的动静，以及是否有其他狼妖小队靠近！一有异常，立刻回报！”
短尾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涌起狂喜和激动，磕头如捣蒜：“谢头领！短尾一定办好！万死不辞！”
袁罡这一手恩威并施，立刻将原本可能存在的隐患转化为助力，也让猴群更加凝聚。
“其余所有人！”袁罡举起铁棍，“以小组为单位，加固我们所在的这片区域！利用矿石、废料，构筑简易工事！快！”
命令下达，整个猴族矿区如同一个精密的器械，开始高速运转起来。掩埋尸体、清理痕迹、清点物资、构筑防御、外出侦查……每一个猴妖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在死亡的威胁和袁罡的统领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效率和纪律性。
袁罡自己则提着铁棍，走到那片废弃支脉的入口处。这里是通往他们这片矿区的主通道，也是最可能的来袭方向。他盘膝坐下，将铁棍横于膝上，一边运转血脉之力巩固刚刚突破的炼气三层修为，一边警惕地感知着通道深处的动静。
体内，那股暖流变得更加雄浑炽热，如同岩浆在经脉中奔涌。突破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力量、速度、五感都提升了一大截，对那根铁棍的掌控也越发得心应手。棍身那内敛的乌光，仿佛与他血脉的搏动隐隐相合。
“需要给你起个名字了……”袁罡抚摸着冰凉而坚韧的棍身，低声自语。这根由凡铁初步祭炼，饮狼血而开锋的凶兵，已然成了他身体的延伸。
时间在紧张压抑的气氛中一点点流逝。
约莫两个时辰后，短尾如同幽灵般从一条狭窄的岔道中钻出，脸上带着紧张和兴奋，快步跑到袁罡面前。
“头领！有情况！”短尾压低声音，“我们在东边第三条岔道的水源附近，发现了另一支猴族矿奴！他们好像……刚刚被一队狼妖监工劫掠过，死了好几个，现在乱成一团！”
另一支猴族矿奴？
袁罡眼中精光一闪。这矿洞错综复杂，如同迷宫，存在其他猴族矿区并不奇怪。这是一个危机，也可能是一个机遇！
“他们有多少人？狼妖走了多久？”袁罡立刻问道。
“大概……五六十人的样子，比我们少。狼妖大概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只有三个，抢了他们刚采集到的一些荧光苔藓和几块劣质矿石就走了。”短尾快速回道，“我看他们头领好像也受伤了，现在群龙无首。”
袁罡站起身，目光锐利。三个狼妖监工，刚刚劫掠离开……这意味着他们很可能还没得到独眼这边出事的消息。而那支失去头领、陷入混乱的同族，是一股可以争取的力量！
“石臂！”袁罡喝道。
“在！”壮硕的猴妖立刻跑来。
“点二十个最能打的兄弟，带上家伙，跟我走！”袁罡下令，随即对老猴王道，“老家交给您了，守好门户！”
老猴王凝重地点点头：“小心！”
袁罡不再多言，提起铁棍，一马当先，带着石臂和二十名经过初步训练、眼神凶悍的猴妖战士，如同潜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没入通往东边岔道的黑暗中。
通道崎岖蜿蜒，地势逐渐向下，空气中弥漫的潮湿和霉味更加浓重。沿途可以看到更多开采痕迹和废弃的矿坑，显示着这片区域的矿奴活动更为频繁。
很快，前方传来隐隐的哭泣、争吵和绝望的哀叹声。转过一个弯，一片比袁罡他们所在区域稍小、更加破败的矿区出现在眼前。
几十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猴妖或坐或躺，如同失去了灵魂。地上躺着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显然是刚刚被狼妖杀害的。一个肩膀上有着深可见骨爪痕、气息萎靡的壮年猴妖，正被几个老猴围着，试图给他包扎，但他眼中一片死灰。
当袁罡带着二十名手持棍棒、杀气腾腾的猴妖突然出现时，这片矿区的猴妖们先是吓了一跳，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蜷缩起来，待看清来者也是猴妖，并且装备“精良”、气势凶悍时，更是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那个受伤的头领挣扎着抬起头，声音虚弱地问道，眼中带着警惕。
袁罡走上前，目光扫过现场的惨状，最后落在那头领身上。“我们是西边矿区的。听说你们刚遭了狼灾？”
他的声音平静，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身后，石臂等猴妖持棍而立，眼神锐利，沉默中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
那受伤头领看着袁罡手中那根明显不凡、隐隐带着血煞之气的铁棍，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精神抖擞的同族，眼中闪过一丝震撼和难以置信。西边矿区？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悍了？
“是……三个狼崽子，抢走了我们攒了半个月的吃食……”受伤头领苦涩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巴鲁头领……也死了。”他指了指地上一具特别壮硕的尸体。
“所以，你们就准备在这里等死？或者等下一批狼妖再来，把你们也杀光？”袁罡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入每个猴妖的心底。
众猴妖闻言，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不然……还能怎样？”受伤头领惨然一笑，“反抗？我们拿什么反抗？之前巴鲁头领试过，结果……你们都看到了。”
“那是因为你们不够强，不够团结！”袁罡踏前一步，声音如同战鼓擂响，“看看我们！我们之前也和你们一样，像猪狗一样活着！但现在，我们拿起了武器，学会了战斗！”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铁棍，声音如同雷霆，在这片绝望的矿洞中炸开：
“就在几个时辰前，我们宰了监工独眼，还有他的两个爪牙！”
“什么？！”
“杀了独眼？！”
“这不可能！”
袁罡的话，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瞬间引起了巨大的骚动！所有猴妖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袁罡，看着他们手中染血的棍棒。
“狼族的报复很快就会来！我们无处可逃，唯有死战！”袁罡目光灼灼，扫视着每一个震惊的猴妖，“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一，留在这里，祈祷狼妖会大发慈悲，或者等着被下一波狼妖屠戮！”
“二，拿起武器，跟我们一起走！汇聚所有力量，杀出一条生路！”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和不容抗拒的力量：
“选择屈辱地死，还是……像个战士一样，站着搏一把？！”
受伤的头领看着袁罡那双燃烧着赤焰、充满自信和力量的眸子，感受着他身后那群猴妖身上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再想想自己族群面临的绝境，死灰般的眼中，终于重新燃起了一点点微弱的火苗。
他挣扎着，在同伴的搀扶下站起身，看着袁罡，嘶哑地问道：“你……你真的能带领我们……活下去？”
袁罡迎着他的目光，斩钉截铁：
“我不能保证你们所有人都活下去。”
“但我能保证，跟着我，你们手中的棍棒，一定能砸碎狼妖的头颅！”
“我能保证，即使死，也是面向敌人，而不是跪地乞怜！”
“我能保证，让那些视我们如草芥的狼族，付出血的代价！”
沉默。漫长的沉默。
每一个猴妖都在进行着内心的挣扎。
终于，那受伤的头领猛地一咬牙，推开搀扶他的同伴，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好！我**岩皮**，代表我们岩洞矿区剩下的五十七个族人，跟你们干了！”
“跟他们干了！”
“搏一把！”
越来越多的猴妖站了起来，捡起地上散落的石块、断裂的矿镐，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袁罡看着这群刚刚收编、士气可用的同族，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更加沉重的责任。力量，在汇聚。但危机，也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