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封赏的诏书。
如同给高平大捷这场辉煌的胜利盖上了官方认可的印章。
也暂时安抚了澶州军民沸腾的人心。
靖安军上下沉浸在荣耀与厚赏的喜悦之中。
连带着整个澶州军都士气高昂,对未来的期许达到了顶峰。
然而,在这看似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的盛况之下。
几股不易察觉的暗流,已然开始悄然涌动。
汴梁方面,封赏的慷慨并未能完全掩盖其背后的猜忌与不安。
隐帝与其近臣,如苏逢吉之流,对柴荣本就心存忌惮。
高平一战,柴荣威望如日中天!
其麾下又冒出陈稳这等能征善战、更兼救主之功的骁将。
这无疑加剧了他们的忧虑。
“开国县侯,澶州防御使……陛下,此等封赏,是否过于优厚了?”
宫禁深处,有近侍小心翼翼地进言。
“那陈稳,不过一介溃兵出身,年未三旬,便已位列侯爵,掌一方防御之权,假以时日,恐成第二个柴荣啊……”
隐帝郭荣面沉如水,手中把玩着一方玉镇纸,默然不语。
他何尝不知这其中风险?
但澶州新胜,气势正盛,强行压制只会适得其反。
他需要时间,需要寻找制衡之道。
“传朕旨意!”
良久,隐帝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冷意。
“嘉奖澶州将士之功,另,赐绢帛千匹,美酒百坛,犒劳三军。”
“命枢密院,仔细核验高平之战有功将士名录,务求……公允,不得冒滥。”
“公允”二字,咬得极重。
近侍心领神会,这是要在封赏的具体落实上做些文章。
拖延、克扣,或者在其他有功将领的封赏上制造些不平。
以期在澶州集团内部埋下钉子,至少,不能让其铁板一块。
与此同时。
关于陈稳的种种情报,也开始被汴梁的有心人更加细致地搜集、分析。
他从焦土镇崛起的过程,练兵的手段,治理地方的政策。
乃至那有些玄乎的“临阵突破”,都成了某些人案头研究的对象。
一个过于完美、过于强势的将领,在猜忌心重的君主眼中,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这些来自都城的微妙风向,通过钱贵日渐扩大的巡察司网络。
以及王朴在朝中的一些关系,断断续续地传回了陈稳耳中。
“军使!”
钱贵压低声音汇报。
“汴梁那边,对我们似乎格外‘关注’。”
“核查功勋的官员吹毛求疵,犒劳的物资也比预定数目少了近两成,还都是些次货。”
“另外,市面上开始有些流言,说军使您……拥兵自重,恐非国家之福。”
陈稳听完,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是淡淡道。
“知道了。意料之中。”
“告诉下面的人,该是我们的,据理力争,但不必因此与朝廷使者发生冲突。”
“那些流言,不必理会,清者自清。”
他心中明镜似的,功高震主,古来有之。
自己崛起太快,战功太着,又深得柴荣信重,想不引人忌惮都难。
眼下朝廷和隐帝还需要倚仗澶州对抗北汉与契丹,不敢做得太过分。
但这些小动作,已然表明了态度。
“此外……”
钱贵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凝重。
“关于铁鸦军……我们清理了战场,那两名头目的尸体也仔细检查过,除了标识,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来历的东西。”
“他们使用的兵甲、药物,都非寻常之物,尤其是那种蓝色晶体,更是闻所未闻。”
“背后的‘主人’和‘清理计划’,依旧迷雾重重。”
“我们捣毁的那个据点,似乎也只是冰山一角。”
陈稳眉头微蹙。
铁鸦军的威胁,并未随着高平之战的胜利而解除。
他们像是一条隐藏在阴影中的毒蛇,虽然暂时被打痛了,缩了回去。
但谁也不知道它何时会再次露出毒牙。
那个所谓的“剧本”和“节点”,更是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让他无法真正安心。
“继续查。”
陈稳沉声道。
“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重点追查那种蓝色晶体的来源和流向。”
“我有预感,我们和铁鸦军,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内部的猜忌,外部的神秘威胁。
如同两股交织的暗流,在这胜利的辉煌表象下潜伏着。
提醒着陈稳,前方的道路绝非坦途。
就连澶州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陈稳的骤然显贵,虽然大部分将领如韩通、张永德等因其战功和救命之恩而心服。
但难免也有一些资历更老、晋升却不如他快的将领,心中存有芥蒂。
只是眼下柴荣威望正隆,陈稳风头正劲,无人敢表露出来罢了。
张诚在汇报三县接收与整合情况时,也委婉地提到。
“军使,如今我们地盘扩大,权力更重,盯着我们的人也多了。”
“三县原本的一些胥吏、豪强,表面顺从,背地里恐怕也在观望。”
“接下来推行政令,需得更加谨慎,既要雷厉风行,也需注意方式方法,避免授人以柄。”
陈稳点了点头。
他深知,打江山难,守江山、治江山更难。
以往他只需管好军事,如今却要统筹军政民事,面对的局面复杂了何止十倍。
他走到帐外,看着远处正在操练的新兵,又望向南方澶州的方向。
夕阳的余晖给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却掩不住他目光中的深沉。
高平之战的胜利,开启了一个新的局面。
但也带来了新的、更为复杂的挑战。
朝廷的猜忌如芒在背,铁鸦军的谜团悬而未决,内部的整合亦需耗费心力。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那稳定而强大的三十二倍力量,以及识海中那沉寂却磅礴的势运气旋。
荣耀与危机并存,信任与猜忌交织。
但这乱世,不本就是如此吗?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暗流涌动,那就筑牢堤坝。
前路莫测,那就披荆斩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