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会一会,那位同样姓李的高人!”
苏文渊这句充满了无尽冰冷与凛冽杀意的话语,如同深秋的第一场寒霜,瞬间笼罩了整座观星台。
空气仿佛都被这,源自灵魂深处的怒火给冻结了。
石清浅看着自家先生那张,从未有过的的冰冷得如同万年玄冰般的侧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她从未想过这位平日里温文尔雅,仿佛对任何事都云淡风轻的先生,竟会爆发出如此可怕的气势!
郑修远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他那原本如春风拂面般和煦的面容,此刻却仿佛被一层寒霜所笼罩,变得阴沉而冷峻。那张一向温润如玉的面庞上,也同样浮现出了一抹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愤怒!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浑然不觉疼痛。他的双眼凝视着远方,仿佛能透过重重迷雾,看到那个让他心生愤恨的——毒士李斯!
“李斯!”郑修远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低沉而充满了恨意。这个名字,对于白鹿书院的弟子们来说,是一种耻辱的象征。
他缓缓地继续说道:“我曾在书院的禁典之中,看到过关于此人的记载。此人乃是简大学士恩师座下,天赋最高的大弟子,其才情据说还在简大学士之上!”
说到这里,郑修远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说道:“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有着如此高天赋和才情的人,却走上了一条与正道背道而驰的道路。”
“此人心术不正”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厌恶,“为求力量,不择手段!竟试图将儒家的浩然正气,与异族的血祭邪术相融合,以求速成!最终被其师发现,废去修为,逐出师门!”
“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已死在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却不想他不仅恢复了修为,竟还投靠了天狼部!与那大萨满祭司联手,暗害简大学士!”
“此等欺师灭祖,背弃人伦之辈!简直枉为读书人!”郑修远猛地一拳捶在了身旁的石栏之上,坚硬的青石,瞬间被他那蕴含着文武罡气的拳劲,震出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纹!
他虽然与简随云大学士,并无直接的师徒之谊,但在白鹿书院之中,听过这位传奇前辈的种种传说。但作为书院的后辈弟子,作为苏文渊的道友,此刻他的心中,同样充满了义愤填膺!
他看着苏文渊,没有丝毫犹豫,当机立断地说道:
“苏兄!我与你同去!”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在苏兄耳畔炸响。他猛地转过头,只见说话之人一脸决然,眼神坚定如铁。
“北境之路凶险异常。那李斯既然敢设伏暗害简大学士,必然不会轻易罢休!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你我二人联手,纵使龙潭虎穴,亦可闯上一闯!”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无尽的勇气和决心。
苏兄凝视着眼前的人,心中涌起一股感动。他知道,对方并非随口一说,而是真心想要与他一同面对这未知的艰险。
他身上那股冰冷的杀意,已经渐渐地收敛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也更加冷静的理智。
他看着郑修远那双,充满了真诚与战意的眼眸,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
“郑兄,你不能去。”
“为何?”郑修远眉头一皱,“苏兄,莫非是信不过修远的实力?”
“当然不是。”苏文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你太重要了。所以才必须留在这里。”
他走到观星台的边缘,俯瞰着下方那已经初具规模,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墨工坊基地,缓缓说道:
“郑兄你看这神工岛。”
“它像什么?”
郑修远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崭新的工坊,高耸的熔炉,以及来来往往,忙碌而又充满了希望的工匠们……
他迟疑地答道:“像一个刚刚诞生的新城镇?”
“不。”苏文渊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一种郑修远,从未见过的,充满了慈爱与期盼的光芒。
“它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它很弱小,很脆弱。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一场意料之外的暴雨,都可能让它夭折。”
“但它的体内,却蕴含着足以改变整个世界的无限可能!”
苏文渊转过头,无比郑重地看着郑修远。
“我此去北境,归期未定,前路更是生死难料。”
“而这个婴儿,不能没有一个,足以为它遮风挡雨的……守护者。”
“石磊忠勇有余,但谋略不足,镇不住场面。”
“清浅是绝世的天才,但她的心思全在那些图纸与零件之上,不擅与人打交道。”
“而放眼整个临江城,甚至是整个北境。”苏文渊的眼中充满了信任,“能镇得住那,心怀叵测的宵小之辈;能理得清这工坊之内,千头万绪的复杂事务;更能在我不在之时,继续指引它,沿着正确的方向,健康成长的……”
“唯有你!”
“郑兄!”
一番话说得是推心置腹,将一个无比重要,也无比沉重的担子,交到了郑修远的手中!
郑修远,彻底呆住了。
他从未想过,苏文渊竟然会对他,抱有如此之高的信任!
将自己亲手开创的,足以改变时代格局的墨工坊,就这么毫无保留地,托付给了自己这个相识不过月余的对手?
一股前所未有的,名为“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从他的心底轰然涌起!
他终于明白,苏文渊的道,为何能有如此强大的感染力了。
因为他的道中,不仅有智慧,有力量。
更有对朋友最纯粹,也最无私的信任!
“好……”
郑修远深吸一口气,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同去的话。
他知道,此刻留下来,肩负起这份责任,才是对苏文渊最大的支持!
他对着苏文渊,重重地抱拳一揖!
“苏兄,放心!”
“修远,在此立誓!”
“只要,我郑修远,尚有一口气在!”
“定保这墨工坊……”
“安然无恙!”
“静待,苏兄……”
“凯旋而归!”
……
计议已定,再无拖沓。
苏文渊当即便开始,进行着离开前的最后安排。
他将那十八名由东海侯所赐的,全员罡气境修为的听潮卫,尽数留了下来。
将其中十人交给了石磊,负责神工岛的日常安保。
另外八人则交给了郑修远,作为他处理外部事务时,最锋利的刀!
有这十八位高手在,苏文渊相信,只要不是数位神力境以上的强者亲至,便无人能在这神工岛上,掀起什么风浪。
随即他又将石清浅,单独叫到了草堂之内。
他没有去教她,什么新的技术。
只是将一本自己亲手抄录的,完整的《墨子》,交到了她的手中。
“清浅。”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技术是双刃剑。可以造福于民,亦可以为祸苍生。”
“你是我苏文渊的开山大弟子。我不希望你,将来成为一个只知埋头于零件与图纸的匠人。”
“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心中既有格物之巧,又有兼爱之仁的……”
“真正的工人领袖。”
石清浅似懂非懂地,接过了那本充满了古朴智慧的典籍,看着自家先生那充满了期盼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
安排好了一切,苏文渊独自一人来到了江边。
他没有带上任何一名护卫或随从。
因为他知道,此去北境,要面对的是军队对阵厮杀,以及足以重创大儒的顶尖强者。
罡气境的护卫再多,也只是炮灰。
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以及……
他看了一眼自己怀中那块,沉甸甸的,刻着镇北二字的玄铁令牌。
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老师……”
“卫帅……”
“学生……”
“来了。”
他再无一丝留恋,身形一晃,踏上一叶扁舟,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划破江面,朝着那,充满了无尽风雪与杀机的……北方,破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