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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古圣城的晨雾,总是带着一股子缠绵劲儿,如同被一双温柔却又迟疑的巨手缓缓卷起的、湿漉漉的灰色纱幔,恋恋不舍地挂在东区与南区交界那些老建筑的飞檐翘角上,给斑驳的灰瓦和探出的灵植藤蔓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薄纱。太阳在东边天际懒洋洋地探出半个头,金红色的光线如同融化的稀薄蜜糖,艰难地穿透这层厚重的水汽,把朝歌茶肆旁边那间新挂上“东南区户籍办理处”原木牌匾的小屋,照得泛起一层湿润的、柔和的光泽。木屋门楣上,不知哪只早起的灵雀衔来的草籽,竟在木头缝隙里顽强地生出几星毛茸茸的绿意,在带着凉意的晨风里微微颤动着。

“阿——嚏——!”

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猛地打破了这清晨固有的静谧。文书小李揉着发红的鼻子,睡眼惺忪地把那本厚得能当砖头使、边角已磨损出毛边的户籍登记册,“嘭”一声重重放在宽大的、带着木质清香的案几上,震起一小片灰尘在从窗户斜射进来的光柱里惊慌失措地跳舞。他一边嘟囔着“这鬼天气,早晚得惹上风寒”,一边熟练地用袖子擦了擦案几一角那块通体黝黑、仿佛能吸走周围所有光线的“源纹记录石”。石头旁边,两摞物事码放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一摞是玄铁精密包边、内嵌青玉、其中隐约有烟云般青色光丝缓缓流淌的“青安令”,在渐亮的天光下泛着温润如玉、令人心安的泽光;另一摞是线条冷硬、透着暗银色泽、表面有细微磨砂质感的菱形“执巡符”,无声地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与冰冷威严。这仙家至宝与世俗凭证并存的画面,成了南区每一个清晨最独特、也最让人安心的风景。

排队的人群早已从木屋门口蜿蜒出去,像一条沉默而疲惫的河流,拐进了茶肆旁那条飘着刚出炉灵谷饼香气和淡淡朱砂味的小巷。队伍里有挎着编纹细密菜篮、头发花白如雪、步履蹒跚的老妪;有紧紧牵着孩童小手、眼神里交织着期盼与一丝忐忑的年轻妇人;有浑身肌肉虬结、穿着浆洗得发白的旧劲装、气息内敛的汉子;也有几个眼神还有些飘忽不定、穿着明显不太合身新衣、低着头尽量减少存在感的归降修士。没人高声说话,只有轻微的、杂沓的脚步声,偶尔压抑不住的低低咳嗽声,以及孩童不耐的咿呀声和母亲温柔的安抚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低沉而充满生活气息的背景音,在这清冷的空气里缓缓流淌。

小李又使劲清了清嗓子,那声音不算大,却像是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这所有的背景音,钻进队伍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规矩!墙上都贴着呐!眼不瞎的都自己看看清楚!”他伸手指着墙上那张醒目的、用最端正的楷书一笔一划写就的告示,语气带着一种介于不耐烦和公事公办之间的奇特混合,“南区的老住户,凭居住证明,领这‘青色安居令’!保平安,享福利,以后就是咱自己人,买老赵家的灵植包子都比别人便宜一个灵铢!临时来的朋友,去右边那个新开的窗口,办‘白色临时安居令’,七日有效,过期不候,每日得来我这核验印记,别想蒙混过关!还在观察期的兄弟,”他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队伍中几个立刻把脑袋埋得更低的汉子,“继续用好你们的‘黄色安居令’,规矩给我刻在心里,活儿干漂亮了,期满考核自然给你们换青令!巡逻队的各位爷,别都挤在老百姓队伍里凑热闹,旁边那个挂了牌子的通道,看见没?直接过来领你们的‘执法巡安符’,吃饭的家伙事,都给我上点心!”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队伍微微骚动了一下,有人伸长脖子去看那告示,有人低声向身旁的人确认,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有的秩序。一种莫名的庄严感,混杂着灵谷饼诱人的香气、清晨露水的湿漉漉的土腥气,以及人体温热的气息,在清冷的空气里缓缓发酵、弥漫。

第一个踏到案几前的,是巡逻队长陈默。他那山岳般魁梧的身躯像一堵会移动的墙缓缓移了过来,投下的阴影瞬间将小李和半张案几都笼罩其中,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脸上那道从左边眉骨斜划至右下颌的浅粉色疤痕,在逐渐明亮起来的晨光下,像一条淡粉色的蜈蚣,无声地记录着平定冥王殿那场血战的惨烈与生死一线的瞬间。他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从怀里贴身的内袋中,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没有丝毫卷曲的纸张,轻轻放在光滑的案几表面——那是叶凡亲笔签署、笔力透纸背,并盖有南区街道办醒目的、蕴含着独特源力波动的源纹大印的任职令。动作沉稳,没有丝毫多余,却自带一股历经沙场沉淀下来的、不容置疑的压力。

小李验过真伪,指尖在一块全新的、泛着冷冽寒光的暗银色菱形符牌上轻轻一抹,一丝微弱却精纯的神力随之注入。下一刻,“陈默 - 编号001”的清晰字迹与一个缓缓自行旋转、泛着银白色微光的“南”字徽记,瞬间浮现在符牌光滑的表面上,流光溢彩,符文隐现,仿佛被注入了独特的生命与灵性。符牌背面,是几个精巧内陷、触感分明的凹点与更为繁复、交织如神秘星图轨迹的暗纹,隐约构成一个小型的防护法阵。“喏,你的‘铁饭碗’,”小李咧嘴一笑,露出两颗略显俏皮的虎牙,将这块沉甸甸、代表着责任与权力的**执巡符**推了过去,语气带着内部人员之间才懂的熟稔与调侃,“里面的道道,叶主任肯定早跟你掰扯明白了。记录言行、定位踪迹、护身保命,老三样。遇到那种不开眼、喝了二两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想试试咱南区规矩到底硬不硬的硬茬子,别犹豫,也别逞个人英雄,直接按后面最中间那个带金边的凹点,弟兄们立马就能锁定你的精确位置,带齐家伙事儿过来,保证连人带窝,给他们来个连锅端!”

陈默伸出宽厚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掌,接过这枚冰冷沉重、却又仿佛与心跳隐隐共鸣的符牌。入手是金属特有的、片刻的微凉,但就在他指尖触碰的瞬间,就能清晰感受到内里蕴含的、如同地下暗河般磅礴流转的、带着一丝暖意的坚韧道韵。他依言,调动丹田内一丝精纯凝练的神力,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流量注入符牌之中。“嗡——”一声轻微得几乎难以被旁人察觉、却直抵他心底深处的、带着奇异韵律的震动从符牌内部隐隐传来。下一刻,一层近乎完全透明、仅在光线特定角度折射下才能看到一层如水波般流动的微弱光晕的琉璃状能量护罩,以他胸口的符牌为中心,瞬间展开,将他从头部到腰部的上半身严密地、无缝地笼罩其中。光罩之上,偶尔有淡金色的、形似古老甲骨文字或先天道纹的符文如深海游鱼般一闪而逝,旋即隐没在透明的屏障之后,彰显着其非凡的防御力与深不可测的神秘底蕴。“谢了。”陈默言简意赅,目光越过面前攒动的人头,投向朝歌茶肆里那个他无比熟悉的、靠窗的老位置。

那里,穿着洗得发白、袖口甚至有些磨损起毛的深蓝色旧夹克,陈玄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手中一本摊开的、纸页泛黄的线装账本,手边放着一碗冒着袅袅白气的清茶和一碟刚刚煎好、散发着诱人麦香的金黄色灵谷饼。他仿佛对这边发生的一切、对这关乎生死和街区安全的符牌发放大事浑然未觉,直到陈默那沉稳的目光投来,他才极快地、几乎不易察觉地抬了抬眼皮,视线在陈默身上停留了不足半秒,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低下头,修长的手指在账本那密密麻麻、记录着灵谷进出、损耗盈亏的数字间缓缓移动,眉头微蹙,似乎正在全神贯注地核算一笔看起来有些棘手的账目。仿佛眼前这发放关乎无数人生死、象征着东南区规则与权力的保命符牌的大事,还不如账本上一行关于上月东三街灵谷铺子是盈利三灵铢还是亏损五灵铢的数字来得重要。这种极致的平凡、专注与淡然,在这种特定场合下,反而透出一种深不可测的、令人心安的巨大从容。

队伍继续缓慢而有序地向前蠕动,如同一条承受着生命重量的河流。卖灵谷的张婶,小心翼翼地从怀里贴身的内袋中,摸出一个用油布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生怕进了半点潮气的物事,颤巍巍地、极其缓慢地打开,仿佛在开启一个家族的传承,最终露出一张边角已严重磨损、泛着陈年旧黄色的硬纸片——那是她祖上传下来的、在南区居住超过三代的户籍凭证,纸张脆弱得仿佛邻居家小孩用力吹口气就会碎成齑粉。她几乎是屏着呼吸,脸上带着朝圣般的虔诚,像捧着易碎的绝世珍宝,将这张承载着家族历史的证明,递到小李面前。

小李见状,神色也自然而然地郑重了几分,双手接过,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婴儿的脸颊,将其极其平整地铺在冰凉的、触手生寒的源纹记录石光滑的表面上。石头表面立刻掠过一圈柔和而纯粹、充满生机的绿光,光芒如同拥有生命的活水,温柔地流淌过证明上那些因岁月侵蚀而有些模糊的字迹、以及那独特的、无法仿造的家庭源力印记,将其清晰无比地复刻、吸纳进石头内部的深处,成为这庞大秩序网络中的一个数据节点。下一刻,仿佛被无形之手牵引,一枚巴掌大小、入手温润细腻、触手生温的牌子从旁边那摞青安令中自行浮起,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轻巧地、准确地落入小李等待的手中。这**青安令**,以玄铁精密包边,勾勒出稳固而优雅的轮廓,内嵌的青玉质地均匀通透,色泽纯正,其中更有烟云般的青色光丝在缓缓地、不息地流淌、盘旋、交织,仿佛有独立的生命在其中呼吸、脉动,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又带着一种神秘的威严。

“张翠花,收好你的‘护身符’。”小李念出这个名字,将这块承载着个体安全与社区归属的令牌,递了过去。

张婶那布满老茧、指节因常年劳作而有些粗大变形的手指,刚一接触到那温润细腻的玉质表面,一股恰到好处的暖流便自指尖悄然窜入,并非灼热,而是如同冬日围炉时那种深入骨髓的熨帖温度,顺着手臂经脉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连常年搬运沉重灵谷筐、积攒下无数酸胀疼痛的肩颈和手腕关节,都像是被温热的灵泉浸泡过一般,舒坦得让她喉咙里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满足的喟叹。她脸上那饱经风霜、刻满岁月痕迹的皱纹瞬间舒展开,如同秋日里盛放的菊花,紧紧攥着这关乎身家性命的宝贝,像是攥住了后半生所有的安稳与希望。她赶紧侧过身,略显笨拙地撩起粗布外衣的下摆,将其塞进怀里那个用最结实的细布、密密麻麻缝了无数针脚、确保万无一失的暗袋里,还不放心地用手在外面用力按了按,拍了拍,感受到那硬实而温热的触感紧贴着心口,与自己的心跳似乎都产生了奇妙的共鸣,这才长长地、彻底地舒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脸上带着踏实得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笑容,转身拨开人群,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不知多少,几乎是带着小跑往回赶——她的灵谷摊还等着开张呢,摊位底下藏着的那筐今早特意托人从东区最新鲜的灵田里运来的、还带着晶莹露珠的上等灵谷,再磨蹭下去,早市那人流最旺、生意最好的黄金摊位可真要被人占去了!

归降的周虎,低着头,混在队伍里,随着沉默的人潮慢慢挪到了前面。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磨得透亮、能看到底下古铜色肌肤颜色的灰色劲装,那曾经嚣张跋扈、挺得笔直的魁梧身躯此刻微微前倾,带着一种刻意收敛的、不易察觉的谦卑与顺从。脸上那道曾经狰狞无比、象征着血刀会过往辉煌与血腥罪恶的刀疤,在清晨越来越明亮的光线下,似乎也收敛了几分戾气,变得平淡了些,仿佛只是一道普通的伤疤。他手中紧紧攥着的,是一张记录着他过去十个月来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的观察期证明,那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在他手中却重若千钧,浸透了他这三百个日夜的汗水、挣扎与卑微的期盼。他曾是血刀会里令人闻风丧胆、能止南区小儿夜啼的悍勇小头目,手下确实沾过不该沾的血,做过不少如今想来仍会在夜半惊醒、冷汗涔涔的恶事。归降后的每一天,他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上仅容一足的钢丝上行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哪怕只是一句无心之言,一个不当眼神,就会失去这唯一能抓住的、通往光明与救赎未来的救命稻草。

“李……李文书,”周虎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反复打磨过喉咙,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与一丝几乎不敢流露、却又压制不住的期盼,声音低得几乎像是在耳语,“我……我这观察期,快……快满了,能,能先……看看青安令啥样吗?就……就看看。”他几乎是哀求地补充道,像是生怕对方会拒绝他这个微不足道、却又关乎未来的请求。

小李抬起眼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肉,直抵内心。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接过那张承载着沉重救赎希望的证明,再次将其置于源纹记录石平滑冰凉的表面上。绿光流转,如水波温柔荡漾,将他十个月来的点滴努力与艰难改变,一一映现于石面之上,清晰可见,如同无声的述说:无任何违规违纪记录,积极参与矿渣清理八次,每次都主动选择最累最脏、没人愿意去的角落;主动协助街区巡逻十二次,无论刮风下雨,从未缺席;关键时刻救助居民五次,其中一次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从着火的屋里背出一位行动不便的独居老人;甚至在一次小规模流民冲突中,不顾自身安危,用自己宽阔的后背和身躯,死死护住了三个险些被波及、吓得哇哇大哭、不知所措的孩童……一行行,一件件,都是他这十个月来,用汗水、甚至是血水,试图洗刷过往罪孽、挣扎着融入新生的无声证明,是他写给这片土地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投名状。

“快了,还有两个月。”小李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带着明确鼓励意味的笑,这笑容让周虎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丝,仿佛在黑暗的隧道里看到了出口的微光,“周虎,表现不错,规矩都记在心里了,活儿也干得实在,街坊们都有眼睛,看得到。到时候直接来领就行,没问题。陈主任定的规矩,铁板钉钉,说一不二,一日不差,一时不会少。”他指了指案几上那堆散发着温润祥和、令人安心光泽的青安令,“喏,就是那样的,玄铁青玉,水火不侵,邪祟难近。贴身藏好,关键时候,真能护着你,比你过去那身自以为是的横练功夫,管用得多。”

周虎顺着小李所指的方向,近乎贪婪地、用尽全力地望去。那玄铁与青玉完美结合、在晨光下流光溢彩的令牌,静静地、庄严地躺在那里,看似寻常,却代表着官方最终的认可与通往新生、成为一个被社会接纳的“正常人”的宝贵门票。他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攥紧了胸前那枚冰冷、粗糙、带着临时与考察性质的黄纹铜牒,金属边缘硌得他掌心生疼,但这疼痛却让他感到一种真实的存在感。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胸腔里似有千言万语、无尽感慨与悔恨在疯狂地冲撞、翻腾,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沉闷如雷、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的:“……是。”他偷偷地、飞快地、带着无比的敬畏与感激,望了一眼茶肆里那个深蓝色的、看似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背影。那位气息平和得如同凡俗账房先生、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神力波动的陈主任,却是他过去在血刀会时,想都不敢想能仰望、甚至连接近都是一种奢望的、位于云端之上的人物,如今,却亲手给了他一条放下屠刀、回头是岸、重新做人的路。这份恩情,比山重,比海深。

陈玄似乎并未留意到这偷偷投来的、充满复杂感激与敬畏的目光,依旧专注于手中的账本,只是如同寻常街坊拉家常般,头也不抬,平淡地丢过来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准确地、如同暮鼓晨钟般传入周虎的耳中,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的心坎上:“规矩记在心里,融进血里,比刻在牒上管用。”周虎心头猛地一凛,如同被雪山巅峰融化的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清醒透彻,灵魂都为之震颤,他深深躬身,几乎成了标准的九十度,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哽咽:“是!陈主任!我……我记住了!刻在心里了!”他转身,脚步甚至因为激动而有些踉跄,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离开,融入身后熙攘的人群,那脚步比起初来时那份沉重与忐忑,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源自内心坚定与看到希望后的沉稳。

天光彻底大亮,金色的阳光如同融化的金汁,毫无保留地泼洒在整片南区市集上,驱散了最后一丝晨霭与水汽,将一切都染上了温暖的色调。南区市集如同一头彻底苏醒、伸展开庞大身躯、开始吞吐呼吸的远古巨兽,喧嚣着、沸腾着,散发出惊人的活力与热力。青石板路被无数双脚踩磨得光滑如镜,清晰地映照着来来往往、忙碌穿梭的身影。摊贩们推着统一制式、侧面烙有清晰南区徽记的小车,“轱辘轱?”地汇入早已划定好的、属于自己的摊位,动作麻利地开始摆放商品。几乎每个人的怀里,衣襟遮掩之下,都隐约透出一抹温润内敛、令人心安的青色光晕,那是他们的底气,是安稳日子的象征,是连接着东区那间小小办理处、连接着那位看似平凡实则深不可测的陈主任的无形纽带,也是这片土地重新焕发生机的证明。

“新鲜的灵植包子!一口补气血,两口精神足,三口快活似神仙,错过这村没这店嘞——!”赵小虎站在自家“老赵灵植包”的摊位移前,叉着腰,挺起还略显单薄的胸膛,卖力地拖着长音吆喝着,年仅十六岁的他,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与未经世事的朝气,但胸前那枚端端正正佩戴着的、线条硬朗冰冷的**执巡符**,在明媚灿烂的晨光下闪烁着暗银色的、充满力量与责任感的金属光泽,编号“017”清晰无比,如同一个烙印,为他尚且单薄的身形增添了几分超越年龄的英武与不容置疑的权威。他刚手脚麻利地收下两位熟客老主顾支付的、颗粒饱满、灵气充盈的上等灵谷,脸上挂着热情洋溢、发自内心的笑容,眼角余光却已如最敏锐的猎鹰般,习惯性地、不断地扫视着属于他负责的这片热闹而复杂的区域。

立刻,他那经过初步训练的目光,便精准地瞥见了一个生面孔的灰衣修士,正鬼鬼祟祟地将一个破旧不堪、木头腿都似乎长短不一、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简陋摊位,支棱在划定的、醒目的白色界线之外,紧挨着王老汉那飘着药香的灵草药摊子,显得格外扎眼和不协调。那摊位上随意摆着的几样不知从哪个荒山野岭摘来的、品相低劣的野灵果,个个蔫头耷脑,色泽暗淡无光,甚至还带着未干的泥点,却偏偏用一块歪歪扭扭、字迹丑陋的木牌,标着与它们可怜品相完全不符的、高得离谱的价钱,透着一股“能坑一个是一个”、“宰完就跑”的奸猾与不怀好意。

赵小虎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那丝初次独立面对这种情况时难免的紧张与心跳加速,迈着尽可能模仿老赵平时那般沉稳、有力的步子走上前,声音清朗,却刻意带上了巡逻队员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位大哥,看您面生,是刚来南区吧?南区的规矩,得先去东区户籍办理处,登记身份信息,办理好‘临时安居令’,才能在那边划定的黄色临时区域摆摊。您这位置,不合规矩,麻烦收起来,或者现在就去办手续。”他说话的同时,胸前的**执巡符**已无声无息地启动内嵌的留影与记录符文,冰冷的镜片下,将对方那闪烁不定、透着心虚与狡黠的眼神,不安搓动的手指,以及违规摊位确切的位置、周围环境,甚至旁边王老汉那皱起的眉头,都悉数记录、存档,确保铁证如山,不容丝毫抵赖。

那流民眼神先是一慌,下意识地想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但目光触及赵小虎年轻甚至略带稚嫩的面庞,那点慌乱迅速被一股欺软怕硬的蛮横所取代,像是被侵犯了领地、龇出獠牙的野狗。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把锈迹斑斑、甚至还带着些许未擦净的暗红血渍、散发着淡淡腥臭气的短刀,刀刃在明亮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不祥的寒光,他压低声音,带着亡命之徒特有的戾气与赤裸裸的威胁,恶狠狠地道:“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就学人多管闲事?穿身皮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识相点赶紧给老子滚开!别挡着老子发财!不然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捅个对穿,给你好好放放血,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什么叫厉害!”

冰冷的刀风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赵小虎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冰冷的冷汗,握着符牌的手心也变得湿滑。但下一刻,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格挡或闪避的本能动作,他胸前的**执巡符**仿佛拥有自主生命与意志般,对这股清晰的、直接的恶意与攻击意图做出了最迅速的反应,骤然爆发出强烈却不刺眼、如同正午雪地反射阳光般的白色光辉!光芒瞬间将他周身包裹,形成一个完美的守护领域。

“铛——!”

一声清脆悦耳、如同深山古寺敲响晨钟般的金铁交鸣之声,在现场骤然炸响,清晰地传入了周围每一个人的耳中!那柄带着恶风劈砍而来的锈蚀短刀,像是结结实实砍在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百炼合金墙壁上,不仅被瞬间崩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哐当”一声脆响,掉在数米外的青石板上,弹跳了几下,如同它主人的命运般滚落尘埃,那流民更是被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如同潮水般汹涌的反震力量,震得整条手臂瞬间麻木、剧痛、彻底失去知觉,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身体一部分。他踉跄着“蹬蹬蹬”连退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形象全无。他捂着彻底失去知觉、微微颤抖、连刀都握不住的手臂,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毫发无伤、甚至连衣角都没有被刀风吹动一下的赵小虎,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与见鬼般的惊骇,声音都变了调,尖锐而扭曲:“这、这他娘的是什么邪门玩意儿?!妖法?!护身法宝?!”

“这叫 **‘公道符’** 。”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却又沉稳如山岳、让人莫名心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是老赵,他不知道何时已经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溜达着走了过来,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用下巴随意地指了指赵小虎胸口那枚还在微微泛着白色微光、正缓缓平复下去的符牌,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今天自家包子馅的咸淡如何,“你刚才持械威胁、试图攻击执法队员,外加违规设摊、扰乱市场秩序的全过程,它可是从头到尾、连你脸上有几颗麻子、刚才吓得差点尿裤子是什么表情,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保证连你娘来了都认得出是你。怎么样,是想现在乖乖听话,自己去东区办理处登记手续,按规矩交点罚款了事,回去兴许还能赶上吃口自家婆娘做的热乎饭,还是等我们哥几个‘热情’地‘请’你回去,咱们泡上茶,点上灯,按南区治安管理条例,逐字逐句地、好好‘聊聊’人生,谈谈理想?”

那流民看着那枚依旧散发着不容置疑威严与冰冷金属光泽的符牌,又下意识地、胆战心惊地瞅了瞅周围那些原本看似普通、各自忙碌、此刻却都停下手中活计,抱着胳膊、冷冷地、带着鄙夷看过来的摊主们怀中衣襟下若隐若现的、令人心悸的青色流光,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是有眼无珠,撞上了传说中的铁板,踢到了能让腿骨彻底碎裂的“规矩”?他秒怂,脸上那点凶戾之气瞬间被恐惧、后悔、后怕所取代,脸色煞白如纸,手忙脚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收拾起摊位上那几个不值钱的烂果子,胡乱塞进脏兮兮的破布包里,连掉在地上那把视若性命、如今却觉得无比晦气的破刀都不敢去捡,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会带来更大的厄运,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钻入看热闹的人群,头也不敢回,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地上一道不甚雅观的、带着骚气的水渍——竟是吓得失禁,出了丑。

“小子,还行,腿没软,嗓门也没抖,算是个可造之材。”老赵这才转过身,重重地拍了拍赵小虎依旧有些单薄、却努力挺直的脊背,他那粗糙得如同老树皮、布满厚实茧子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传递过来一股长辈般的认可与踏实的力量,“记住这感觉,心跳得像怀里揣了只兔子,手心全是冷汗,喉咙发干,但脚下跟扎了根一样,得站稳,眼神不能躲,气势不能输。以后在这南区长大的路还长着呢,这种自以为是的蠢货、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只会多,不会少。”赵小虎重重地点头,深吸一口混合着包子香气、灵草清味和些许尿骚味的、复杂而真实的空气,又缓缓吐出,仿佛将刚才所有的紧张与恐惧都随之排出体外。他摸了摸胸前那枚已经从炽热恢复常温、却仿佛与他心跳节奏逐渐同步、血脉相连的**执巡符**,感觉自己也如同这经过千锤百炼、符文加持的符牌一般,在一次真实的冲突与坚定的守护中,完成了一次至关重要的、关于责任、勇气与成长的淬炼与洗礼。他挺直了尚且稚嫩、却已开始承担起守护一方安宁重量的脊梁,目光如炬,更加坚定地继续巡视着这片愈发喧嚣、充满生机与人情味的市集,那目光比之前,更多了几分经历过风雨洗礼后的坚定与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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