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浅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甩干之后又被暴力弹射了出来。
当脚下重新传来坚实的触感时，她还有些头晕眼花。
她被传送回了帝国的登陆点。
周围，是同样被淘汰出来的帝国学员。
洛北深和洛锦俞兄妹俩也在其中，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当他们看到洛清浅出现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那眼神复杂极了。
有敬畏，有不解，有怨念，甚至还有一丝……崇拜？
“啧，下班了还被围观，最烦了。”
洛清浅小声嘀咕了一句。
无视了所有人的注视，自顾自地走到角落里一个空着的休息舱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调出个人终端，光屏上，正清晰地直播着‘风暴之眼’的惨状。
画面里，联邦的士兵们已经彻底疯了。
他们像一群被惹怒的工蜂，用最野蛮的方式，对那片废墟进行着地毯式的轰炸。
爆炸的火光，几乎照亮了整个盆地。
然而，在那光与火的间隙，在那无数坍塌的阴影之中。
一个幽灵般的身影，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穿梭自如。
北宫玄。
他甚至没有刻意去躲。
有时候，他就站在一块巨大的混凝土板投下的阴影里。
看着一队联邦机甲从他面前不到十米的地方焦急地路过。
有时候，他会融入一面被熏黑的墙壁。
任凭狂暴的能量炮火将墙壁的另一面轰成粉末。
暗影，就是他的领域。
而这片废墟，就是他最完美的王国。
联邦的攻击越是疯狂，制造出的阴影和混乱就越多，他的藏身之处也就越发安全。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洛清浅看得津津有味，像是在欣赏一部顶级的行为艺术。
就在这时，试炼场上，异变陡生。
一直疯狂攻击的里奥·斐迪南，忽然停了下来。
他悬浮在半空中，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庞大、都要凝聚的精神力，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这股精神力不再是狂暴的冲击，而是化作了亿万根看不见的细丝。
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了废墟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阴影。
地毯式扫描。
不计成本，不计消耗的，超高精度精神力扫描。
洛清浅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光屏的画面中。
一直气定神闲的北宫玄，脸色第一次变了。
他能融入阴影，隔绝物理和能量层面的探查。
但这种纯粹由精神力构成的，几乎要将空间本身都填满的扫描，却像水银泻地，让他无所遁形。
他的位置，暴露了。
“抓住他！”
里奥·斐迪南猛地睁开双眼，血丝遍布。
他指向废墟深处的某个点，声音嘶哑地吼道。
瞬间，数千联邦机甲，调转炮口，朝着那个方向，发动了毁天灭地的齐射。
但同一时间。
就在那毁天灭地的光束即将吞噬北宫玄的瞬间。
整个虚拟战场，所有人的耳边。
同时响起了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通告：联邦方旗帜已被摧毁。】
【裁定：胜利条件达成，星尘试炼结束。】
【最终胜利方：星际帝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数千道足以将山脉夷为平地的攻击，在距离北宫玄不到一米的地方，骤然凝固。
然后，连同北宫玄本人，连同废墟之上那五千多台摆出攻击姿态的联邦机甲。
连同整个‘风暴之眼’盆地，都开始化作亿万纯白色的数据流，分崩离析。
传送开始了。
里奥·斐迪南悬浮在半空。
他保持着手臂前伸的姿势，脸上那疯狂的，势在必得的表情，还未来得及褪去。
他就那么僵硬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看着那片正在消失的废墟。
看着那个在白光中身形逐渐淡去的黑衣男人。
系统那毫无波澜的通告，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联邦方旗帜已被摧毁。
胜利方：星际帝国。
他输了。
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将死对方，马上就要掀开底牌的最后一秒。
棋盘，被系统直接收走了。
……
帝国登陆点。
巨大的全息投影上，‘风暴之眼’的画面，在最璀璨的爆炸光芒中，戛然而止。
屏幕一黑，随即跳出了两个巨大的，用帝国古体书写的金色大字。
【胜利】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被淘汰的帝国学员，无论是洛北深、洛锦俞。
还是其他学院的精英，都呆呆地看着那两个字，大脑一片空白。
赢了？
就这么……赢了？
在总指挥被淘汰，最后的防守力量被数千倍的敌人包围，眼看就要被轰杀至渣的绝境里。
赢了？
“赢了！我们赢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呐喊。
下一秒，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瞬间引爆了整个登陆点。
人们疯狂地拥抱，跳跃，将手中的武器抛向空中。
劫后余生的狂喜，与这突如其来的，匪夷所思的胜利交织在一起，让每个人都陷入了癫狂。
洛北深和洛锦俞兄妹俩没有动。
他们站在人群之外，目光穿过所有狂欢的人群，死死地盯着角落里那个安静的身影。
洛清浅。
她还坐在那个休息舱里。
在胜利宣告的那一刻，她只是不紧不慢地关闭了个人终端的光屏。
然后，她打了个哈欠。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点困倦的，仿佛刚刚加完一个通宵的班，终于可以下班的哈欠。
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站起身来。
“啧，终于结束了。”
她小声地自言自语，声音里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社畜终于盼到下班的解脱。
她完全无视了周围那震耳欲聋的欢呼，也无视了那些投向她的，混杂着敬畏、狂热与不可思议的注视。
她只是拍了拍作战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迈开步子，打算找个地方去解决晚饭问题。
“七妹。”
洛北深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走了过来，挡在了洛清浅面前。
这位帝国的四皇子，此刻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骄傲与不忿。
只剩下一种深深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无力感。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洛清浅抬起头，透过厚厚的镜片看着自己这位四哥，表情认真地想了想。
“商业机密。”
她一本正经地回答。
“不过看在亲戚的份上，可以给你透露一点。”
她伸出一根手指。
“我们公司，在项目启动前，法务部会仔细阅读合同的每一条条款。尤其是关于项目验收标准和违约责任的部分。”
她顿了顿，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同时，我们的项目管理，会精确计算每一个环节的时间成本。以最优的资源配比，完成核心KpI。”
洛北深：“……”
他感觉自己一个字都听不懂。
但他又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从一开始，洛清浅的目标就不是守住基地，也不是全歼敌人。
她的目标，只有那两条写在规则里的胜利条件。
她把整个试炼，当成了一个巨大的项目来管理。
他们这些皇子公主，精英学员，是她的“资产”。
是她用来拖延时间，消耗对方资源的“成本”。
夏琳那支无坚不摧的主力军团，是她用来完成“核心KpI”的“项目组”。
而她自己，这个总指挥……
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坐在办公室里。
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盯着项目进度表，确保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的……项目经理。
当联邦的五千大军，在里奥的指挥下，疯狂地想要找出她，解决她这个“核心资产”的时候。
她却把自己当成“不良资产”，通过一次“内部优化”，直接淘汰出局。
彻底从棋盘上消失。
这让里奥的最终杀招，变成了一个笑话。
而夏琳的部队，则在她计算好的精确时间里，敲开了联邦那座空虚的堡垒，拿下了决定性的胜利。
“疯子……”
洛锦俞也走了过来，她看着洛清浅，嘴里喃喃地吐出两个字。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骂她，还是在……夸她。
“专业点，那叫风险管控。”
洛清浅纠正道。
她绕过还处在失神状态的兄妹俩，继续往休息区的餐饮部走去。
星际直播间里，卡尔将军已经笑得瘫在了椅子上，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只能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指着屏幕，对着面如死灰的汉娜将军，重复着一个词。
“专业！太专业了！”
联邦的观众，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们亲眼见证了他们的“炎阳之子”，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天才。
是如何一步步被拖入泥潭，被戏耍，被引诱着犯下致命的错误。
最后，以一种最憋屈，也最滑稽的方式，输掉了整场战争。
就在这时，洛清浅的个人终端，忽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加密通讯请求。
她随手点开。
光屏上，跳出了一行字。
【我对你的‘资产优化’方案很感兴趣。】
【真正的比赛现在开始！】
【——里奥·冯·斐迪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