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道破妖中谜
沈砚舟是在第三日清晨下的山。
他站在破庙门口,望着蜿蜒的山路,喉结动了动。昨夜疏桐走后,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后颈发凉。疏桐说去采草药,可庙外草叶上的露水还未干透,她的月白裙角却半点没湿——这念头一旦冒出来,便像藤蔓般缠得他喘不过气。
“我去镇上买些笔墨。”他对空荡荡的庙堂说,声音发虚。
山脚下的小镇叫竹溪镇,不过百来户人家,青石板路被秋雨洗得发亮。沈砚舟沿着街走,看见茶棚里坐着几个挑夫,正捧着粗瓷碗喝苞谷粥;布庄门口挂着靛蓝土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半幅绣着并蒂莲的红绸。
可他走得越远,越觉得不对劲。
太阳升到头顶时,他已在镇口站了半柱香。茶棚的老板娘喊他:“公子可是要喝茶?我这有新腌的酸梅汤!”他摇头;布庄的伙计招呼他:“公子买布?上好的杭绸刚到!”他也摇头。
他的手心全是汗。
昨夜疏桐说的话在耳边盘旋:“我只是贪恋与你相处的时光……我没有恶意。”可那夜他分明看见她袖中漏出的狐尾,分明摸到她手凉如霜,分明察觉自己一日比一日虚弱——这些都不是“没有恶意”能解释的。
“公子可是身子不爽利?”
一道清冽的声音惊得沈砚舟抬头。
说话的是个青袍道士,约摸五十来岁,须发半白,却梳得整整齐齐,用根木簪别着。他腰间挂着个葫芦,葫芦上刻着“太乙”二字,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正盯着他眉心看。
沈砚舟被看得发毛,勉强笑了笑:“没、没什么,只是……”
“印堂发黑,面色苍白如纸,周身妖气缭绕。”道士打断他,指尖轻轻一弹,“公子被妖物缠身,一月内若不化解,必魂归地府。”
“道长说笑了!”沈砚舟后退半步,“我只是赶考劳累……”
“劳累?”道士冷笑一声,“劳累能让人三日消瘦十斤?劳累能让书箱半月未启?劳累能让人手无缚鸡之力,连碗粥都端不稳?”他伸手搭住沈砚舟手腕,指腹触到他腕间脉搏,“脉细如丝,元阴大泄——这是被妖物吸了精气。”
沈砚舟浑身一震,手腕不由自主地抽回。
“道长如何知晓?”他声音发颤。
道士松开手,从袖中摸出张黄纸,上面画着朱砂符咒:“你且想想,那女子可有不食人间烟火?可曾在白天与你同住?可曾总在黎明前离去?可曾……”他顿了顿,目光如刀,“可曾袖中漏出过白影?”
沈砚舟如遭雷击。
这些话像一把钥匙,“咔嗒”一声打开了他所有的疑虑:疏桐从不吃他送的饭食,只说“早已用过”;白日总说“山里有事”,天一黑便来;每夜离开时,庙门总在黎明前吱呀作响;还有那夜他迷糊中看见的——
“是她!”他脱口而出,“是个穿月白裙的女子,住在山下,会弹琵琶……”
道士眯起眼:“可是眼尾有颗红痣?”
沈砚舟摇头:“没有红痣,只有泪痣,在左眼下。”
道士的手指在葫芦上摩挲两下:“那是只修行三百年的狐妖,原是括苍山一只雪狐,五十年前被你祖父救过。她本可渡劫成仙,却因动了凡心,被天雷劈去半条命,后来修成人形,便总想着再见救命恩人一面。”
“我祖父?”沈砚舟瞪大眼睛。
“你祖父沈怀安,五十岁那年在括苍山遇劫,被野狼围攻。”道士说,“那狐妖本想取他性命,见他护着怀里的书箱(与你这书箱极像),便动了恻隐之心。后来你祖父中了举,却始终记得那夜的狐妖,说她‘眼波像春水,笑起来有梨涡’。”
沈砚舟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是那只狐仙。”原来不是愧疚救命之恩,而是……
“她为何缠上我?”他问。
“你与你祖父生得有七分像。”道士指了指他眉眼,“她见了你,便以为见着了故人,可人妖殊途,她不敢相认,又舍不得离开,便只能……”
“吸我的精气。”沈砚舟接口,只觉浑身发冷。
道士点头:“狐妖靠吸取凡人精气修炼,你体质弱,正是她的好目标。再拖下去,你性命危矣。”
沈砚舟攥紧拳头:“道长救我!”
道士从袖中摸出张符纸,递给他:“此乃驱妖符,以我太乙派秘法所制,可破妖法。今夜三更,你在破庙供桌下设坛,将符贴在她额头上,我自会来助你。”
“设坛?”沈砚舟接过符纸,指尖发颤。
“供桌下埋五枚铜钱,撒半升糯米,再点三柱清香。”道士说着,从葫芦里倒出些红色粉末,“这是雄黄酒,洒在符上,妖物触之即痛。”
沈砚舟一一记下,末了问:“若……若她不肯靠近供桌?”
“她会的。”道士意味深长地笑了,“她贪恋你,便是个死局。”
当日傍晚,沈砚舟回到破庙。
疏桐已在庙里候着,正踮脚擦供桌上的灰。月白裙角沾着些草屑,发间的碧玉簪在夕阳里闪着光。见他进来,她回头笑:“公子可算回来了!我去镇上寻你,跑了三条街都没寻着……”
沈砚舟望着她焦急的模样,喉头发紧。他想起道士的话,想起自己日渐虚弱的身子,想起祖父临终前的遗憾——他不能再错下去了。
“疏桐。”他开口,声音发哑。
疏桐的手顿了顿,转身看他:“公子可是饿了?我熬了粥,在灶上温着。”
“我不饿。”沈砚舟走到她面前,伸手摸她的脸。她的皮肤还是凉的,像块玉,可这次他没觉得心疼,只觉心慌,“疏桐,我有话问你。”
疏桐的眼睛微微睁大:“公子?”
“你……”沈砚舟盯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妖?”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