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霄山巅的论道台,始建于三百年前,是玄门各派互通有无、共商大计之地。此刻,这方承载着无上荣光的玉石平台,却笼罩在一片冰冷的死寂里。
周怀古立于台心,身后的青霄山门紧闭,仿佛一道隔绝生死的界线。台下,分坐着蜀山、昆仑、峨眉三宗的掌门与长老,一个个面色凝重,神情各异。
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身份与所知和盘托出。从百年前青冥剑主镇压血影邪神,到自己转世为人,再到严嵩与严世蕃的惊天阴谋——以及那本《逆鳞录》中,关于“人皇种”与“烛阴邪瞳”的宿命预言。
“……事已至此,诸位前辈,青霄派愿倾全派之力,布下‘九霄封灵阵’,与血影邪教决一死战!”周怀古声调铿锵,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此战,关乎九州气运,关乎人族存亡!”
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蜀山剑宗宗主,那位素以刚直闻名的“铁剑真人”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顿在案上:“周掌门,你想让我们为你们青霄派的陈年旧账卖命?当年血影教血洗我蜀山,满门上下三千弟子,尸骨无存!是谁出手相援了?是你们青霄派!”
他的声音充满了积压百年的怨愤:“如今邪神要复苏,第一个遭殃的,怕不就是我们蜀山所在的西蜀之地!我凭什么信你,信你们这群躲在山里的道士?”
“铁剑真人!”凌虚子忍不住出声呵斥。
“怎么?”铁剑真人须发戟张,“我说错了吗?唇亡齿寒?哼,等你们青霄山被啃得骨头都不剩,我们再去收拾烂摊子吗?我蜀山弟子,没那么蠢!”
周怀古抬手,制止了凌虚子。他看着铁剑真人,平静道:“真人所言,怀古不敢辩驳。但请你想一想,若九州灵气被吸干,地脉崩溃,洪水滔天,瘟疫四起,贵派的蜀山,还能独善其身吗?到那时,恐怕就不是几只邪修,而是整个天地,都要将你们吞噬。”
铁剑真人脸色铁青,却一时语塞。
这时,昆仑符宗的首座,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捻着手中拂尘,慢悠悠地开口了:“周小友,你的道理,老道明白。可你也要听听我们的难处。布此大阵,需耗百万符箓,汇聚三山五岳的灵石,动用我派镇派之宝‘天符印’。我昆仑符宗,积攒百年,也不过堪堪凑够三成。这,是倾我全派百年积蓄,赌一个未必能赢的未来。”
他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再者,符箓之道,讲求因果承负。强行逆转天机,引动邪神,我派上下,日后恐怕要承受难以想象的业火反噬。这笔买卖,风险太大了。”
周怀古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金钱、资源、风险……在他们眼中,这竟是一场可以讨价还价的生意。
峨眉丹宗的掌门,一位常年与药草为伴的女尼,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温和,却也透着一股疏离:“周施主,丹宗可以尽力救治伤员,炼制固本培元的丹药。但参战……丹宗不擅此道。我派的‘九转金丹’,从采药到成丹,需养三年地火,方可开炉。如今,时间上来不及了。”
一个指责他公报私仇,一个计算着成本收益,一个推脱说时间不够。
周怀古看着眼前这三位玄门巨擘,忽然觉得无比讽刺。他曾以为,只要揭开真相,他们便会同仇敌忾。却忘了,神仙也有神仙的算计与无奈。
论道台,再次陷入死寂。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青霄派掌门玄机子,猛地一掌拍在石桌上!
“砰——!”
玉石平台剧烈震动,碎石四溅。
玄机子须发皆张,双目赤红,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仙风道骨,活像个疯子:“来不及了!你们都看不到吗?!《逆鳞录》上写得清清楚楚!烛阴邪瞳一旦睁开,吞噬的不是灵气,是地脉!是这九州山河的根基!”
他霍然起身,死死盯着台下的三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到那时,蜀山会被从地图上抹去,昆仑的雪山会化作凡土,峨眉的灵山,会变成一片汪洋!你们要守的山门,你们要护的道统,都会被撕成碎片!你们还要算这笔账吗?!”
最后一声质问,如惊雷炸响。
铁剑真人、昆仑首座、峨眉女尼,全都脸色煞白,呆立当场。他们可以不在乎天下苍生,却不能不在乎自己的山门道统。
论道台的死寂,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绝望的沉默所取代。
因为他们终于明白,这不是选择题。
这是一场,避无可避的——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