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九霄：双姝令》
第35章：救赎 · 血染槿双
皇城已沦为炼狱绘卷。
昔日繁华的朱雀长街，如今被粘稠的黑雾笼罩，蚀心蛊控制的傀儡行尸走肉般游荡，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间或夹杂着垂死者的哀鸣与兵刃碰撞的刺耳锐响。天空仿佛被泼了浓墨，唯有国师府方向冲天而起的暗红血光，如同连接幽冥的巨柱，不断扭曲、膨胀，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邪恶威压。
那里，独孤煞以白槿双为祭品的天魔召唤仪式，正步入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阶段。
“必须阻止他！” 离悦月声音嘶哑，握着月魄的手因用力而指节泛白。融合了幽荧圣女的部分记忆与力量，她周身流淌着清冷的银辉，在这片黑暗中宛如指引方向的微光，但面对那庞大的、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暗红血柱，这抹微光显得如此脆弱。
明泽余玄色衣袍已被血与尘染透，肩胛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兀自渗着血，那是突破外围魔物封锁时留下的。他眼神沉静如寒潭，唯有在目光掠过离悦月时，才会泄露出深藏的焦灼与决绝。“阵法核心能量暴戾，强攻不易。”他声音低沉，带着鏖战后的沙哑，“但槿双姑娘……时间不多了。”
离悦月何尝不知。她能感觉到，白槿双那清冽纯净的灵息，正被那暗红血光一点点蚕食、污染，如同白绢浸入污池，迅速失去原本的颜色。那种感觉，让她心口阵阵发紧。
“东方先生……”她看向身旁那道如墨的身影。
东方尘如，或者说“砚底藏锋”，此刻已卸去了所有伪装。她不再是最初那神秘莫测的旁观者，亦非后来亦正亦邪的引导者，而是一位面色凝肃、眼神锐利如出鞘古剑的战士。她周身气息内敛，却仿佛蕴含着崩天裂地的力量。“独孤煞以槿双的‘守界者’灵脉为引，强行贯通两界壁垒。仪式一旦完成，天魔真身降临，此界……万劫不复。”她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唯今之计，只有在他与天魔核心完全融合前，打断仪式，救出槿双，或……彻底净化魔源。”
“净化？” 离悦月捕捉到她话语中的一丝异样。
东方尘如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决绝，有托付，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悯。“跟我来，我知道一条捷径，可直抵祭坛核心。但这条路……需以血开。”
没有时间犹豫。明泽余当即下令楼解、明远等人率领剩余兵力在外围尽可能牵制魔物与傀儡，减轻核心压力。离文瑄护着明茹月，紧随其后。明茹月脸色苍白，重生以来算无遗策的她，此刻亦感到一种近乎绝望的压迫，那是凡人面对天地倾覆之威时的本能战栗。离文瑄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声道：“跟紧我。”
东方尘如所谓的“捷径”，竟是皇陵地下一条早已废弃的引水道。水道狭窄潮湿，弥漫着腐朽的气息，墙壁上布满了黏滑的苔藓与不知名的暗色菌类。东方尘如指尖燃起一簇幽蓝火焰，照亮前路，火焰触及某些特定区域时，会引发细微的灵力波动，她需以自身精血凌空绘出数个繁复的符文，才能暂时压制住隐藏的禁制。
“噗——” 强行破开一道尤为坚固的古老结界时，东方尘如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微晃。
“先生！” 离悦月惊呼。
“无妨。” 东方尘如抹去唇边血迹，眼神依旧锐利，“快到了。”
当众人终于冲破最后一道石壁，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呼吸一滞。
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空间，穹顶高悬，看不见尽头。空间中央，是一座由无数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庞大祭坛。祭坛上刻满了蠕动着的、仿佛拥有生命的暗红符文，它们贪婪地汲取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黑色气流——那是城中弥漫的邪祟之气，以及……生灵濒死时散逸的怨念与恐惧。
祭坛最上方，悬浮着一个扭曲的血色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个狰狞巨物的轮廓正在缓缓凝聚，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而漩涡正下方，白槿双被无数暗红符文凝聚成的锁链紧紧束缚在半空。她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原本素净的衣裙已被鲜血浸透，心口处，一道深刻的伤痕正不断被抽取着闪烁着灵光的血液，注入下方的祭坛基座。她的灵脉，成了连接此界与域外天魔的桥梁！
韵心瘫倒在祭坛边缘，浑身是伤，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她一次次试图爬起，冲向那束缚主人的锁链，却被祭坛周围无形的力场狠狠弹开。她嘴角溢血，眼中是近乎疯狂的绝望与执着，手中紧握的双剑早已崩裂，只剩断刃。
“槿双！” 离悦月心胆俱裂，就要冲上前去。
“别动！” 东方尘如厉声喝止，“祭坛周围是‘化灵绝域’，强行闯入，顷刻间便会被吸干灵力，化为枯骨！”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祭坛上方的独孤煞缓缓转过身。他此刻的模样已半人半魔，脸上爬满了诡异的黑色纹路，瞳孔缩成两道竖线，闪烁着嗜血的暗红光芒。“终于来了……呵，倒是省了本座再去寻你们的功夫。”他的声音带着重重回响，仿佛无数怨灵在齐声嘶吼，“正好，以尔等气血，尤其是你，幽荧的余孽，还有你这叛徒，”他看向东方尘如，“作为迎接吾主降临的最后祭品，再合适不过！”
他抬手一挥，祭坛周围的黑雾瞬间沸腾，凝聚成数十只形态狰狞、完全由邪气构成的魔物，咆哮着向众人扑来。
“杀！” 明泽余言简意赅，龙鳞匕出鞘，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锋芒，率先迎上。离文瑄剑光如游龙，护住明茹月侧翼。明茹月强压下心中恐惧，赤炎鞭甩出，灼热的业火对邪物有着一定的克制之效。
东方尘如则直接对上了独孤煞，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剑身黯淡无光，却蕴含着极其恐怖的力量，每一剑挥出，都带着撕裂空间的锐响，竟暂时逼得独孤煞无法全力维持仪式。
离悦月没有加入战团，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白槿双身上。月魄在她手中发出急促的嗡鸣，她能感觉到白槿双的生机正在飞速流逝，那清冷的灵息已被污染得几乎感知不到。
“韵心！” 离悦月试图靠近祭坛边缘的韵心，“有没有办法打断锁链？”
韵心抬起头，眼中一片死寂的灰败，她哑声道：“试过了……所有方法都试过了……那锁链与主人的心脉相连，强行破坏，主人会立刻……”她说不下去，猛地咳嗽起来，呕出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
就在这时，祭坛上的白槿双，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她的眼神涣散，失去了往日清冷剔透的光彩，但在看到离悦月、看到正在奋战的众人时，那涣散的瞳孔中，猛地迸发出一丝决绝的光芒。
她用尽全身力气，微微摇了摇头。嘴唇无声地开合。
离悦月读懂了她的唇语——“不……要……过……来……”
紧接着，白槿双身上，突然爆发出最后一股微弱的、却异常纯净的灵力波动！这股灵力并非对抗锁链，而是……向内收敛，如同漩涡倒卷！
“不——槿双！不要！” 东方尘如似有所感，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想要摆脱独孤煞的纠缠，却被对方更加疯狂的攻击死死缠住。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白槿双被锁链贯穿的心口处，那不断流淌的灵血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她的身体内部，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传入每个人灵魂深处的——碎裂声。
她自断了心脉！
为了不再让自己的灵脉被天魔之力污染，为了不再成为仪式的帮凶，为了在彻底迷失前，保留最后一丝清醒与尊严，她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中断了灵血的供应！
“噗——” 仪式被强行中断带来的反噬，让独孤煞身形一滞，喷出一口暗紫色的血液，他惊怒交加：“你竟敢——！”
而白槿双，在自断心脉的刹那，身体剧烈一颤，大量鲜血从口中涌出，生命的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她的身体软了下来，若非那些暗红锁链依旧束缚着，早已坠落。
“主人！！！” 韵心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气，竟猛地冲破化灵绝域的部分阻碍，扑到了祭坛边缘，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接住那垂落的身影。她不顾一切地将体内仅存的、微薄的灵力输入白槿双体内，试图吊住那最后一缕生机。
白槿双的牺牲，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冷水，瞬间引爆了整个战局！
仪式被强行延缓，那血色漩涡的旋转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中心天魔轮廓的凝聚也出现了瞬间的停滞。独孤煞彻底陷入了疯狂，攻击变得毫无章法，却更加狠戾致命。
“就是现在！” 东方尘如强忍悲痛，剑势暴涨，逼得独孤煞连连后退。
离悦月只觉一股巨大的悲恸与愤怒直冲头顶，月魄神纹在她额间灼灼燃烧，银辉大盛！她不再犹豫，纵身跃起，月魄化作一道惊天长虹，直刺祭坛核心！
“悦月！” 明泽余紧随其后，龙鳞匕挥出，为她挡开侧面袭来的魔物。
自断心脉的白槿双，似乎感应到了离悦月的靠近，她涣散的目光再次聚焦，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抬起颤抖的手。她的指尖，一点柔和却无比纯粹、蕴含着庞大信息与能量的光团正在缓缓凝聚。
“离……姑娘……” 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离悦月冲到她身边，握住了她那冰冷的手。
白槿双看着她，眼中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以及……深深的托付。她将那团越来越亮的光团，缓缓推向离悦月的眉心。
“代我……看护……此界……”
光团融入离悦月眉心的刹那，浩瀚如海的信息与精纯至极的灵力洪流般涌入她的识海——那是白槿双毕生修为的结晶，是“守界者”一脉的核心传承，是她对天地法则的理解，对净邪之术的感悟……所有的一切，凝聚成了这颗唯一的“灵种”！
与此同时，白槿双的身体，从指尖开始，化作点点晶莹的光粒，缓缓飘散。她看着离悦月，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意，如同雪后初晴的微光，旋即，那笑意便连同她最后的意识，彻底消散在风中。
束缚她的暗红锁链，在她彻底消散的瞬间，寸寸断裂，化为飞灰。
“不——！” 韵心扑倒在地，怀中只剩主人残留着余温的衣物和几件饰物。她紧紧抱着那些遗物，身体因巨大的悲恸而剧烈颤抖，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只是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她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祭坛上方的独孤煞，那目光，只剩下同归于尽的疯狂与死志。
离悦月怔怔地站在原地，眉心灵种融入处灼热无比，庞大的力量在体内奔流，白槿双临终托付的话语犹在耳畔。悲伤、愤怒、责任、还有那骤然获得力量带来的不适与掌控感，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那因仪式被打断而暴怒咆哮的独孤煞，望向那虽然延缓却并未停止的血色漩涡。
月魄仿佛感应到新主人的心绪与那磅礴的“灵种”之力，发出清越悠长的鸣响，银辉前所未有的炽盛，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额间的神纹也变得更加复杂、完整，流淌着神圣而威严的气息。
她握紧了月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
“你的罪……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