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颜公主星夜驰援皇庄,果断截断疑似被投毒的水源,这一举动虽未声张,却在次日清晨,于小范围的知情者心中激起了巨大波澜。
太医署与翰林院农学博士的联合查验结果,在午后便以密折形式呈递到了初颜手中。
结果证实了初颜最坏的猜想:
取自西南角分支小溪的水样中,确实检测出了一种极其隐蔽的、能缓慢破坏植物根系的未知毒素成分,虽因发现及时,浓度尚不足以立刻造成毁灭性伤害,但若任由其持续灌溉数日,后果不堪设想。
初颜捏着那份薄薄的、却重逾千钧的密报,指尖冰凉。愤怒过后,是彻骨的寒意与愈发坚定的冷静。敌人比她想象的更狡猾、更狠毒。他们没有选择强攻,而是用了这种几乎无法察觉的阴损手段,意图从根本上瓦解红焰薯的声誉和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威信。
她没有立刻大张旗鼓地追查,打草惊蛇绝非上策。而是立刻加强了所有水源的管控,将西南角那片受过污染的苗圃暂时隔离观察,并秘密安排人手,以修缮水利的名义,对那条分支小溪进行彻底的清淤和净化。同时,她严令所有知情者封口,对外只宣称是例行水源检查和设施维护。
然而,朝堂之上的风波,却不会因她的低调处理而平息。
就在水源事件发生后的第三次常朝上,当初颜一如既往地出列,汇报红焰薯推广司的近期进展,重点提及《种植要略》即将刊印完成,以及首批“示范户”即将领取种苗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庞太师一党,终于再次发难。
此次出列的,并非庞太师本人,而是其门下一位以言辞犀利、善于构陷着称的御史,姓周。周御史手持玉笏,声音洪亮,看似公正无私:
“陛下,臣闻公主殿下主持红焰薯推广,呕心沥血,日夜操劳,实令臣等感佩。然,近日京郊皇庄之内,忽有兵马频繁调动,水源之地更是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更有传言,谓苗圃之水疑似遭人投毒,以致人心惶惶。臣斗胆请问公主殿下,此事是否属实?
若属实,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破坏祥瑞嘉禾之推广?
若属虚传,又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引发不必要的猜测与恐慌?”
这一番话,看似关切询问,实则字字诛心。直接将尚未公开的水源事件捅到了金殿之上,并将“人心惶惶”、“兴师动众”的责任,隐隐扣在了初颜头上。若初颜承认投毒,则必然要追查凶手,但眼下证据不足,打草惊蛇反而被动;若她否认,周御史便可指责她隐瞒真相,管理不善,致使流言四起。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初颜身上。支持她的官员面露担忧,而庞太师一党则或明或暗地流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龙椅上的皇帝眉头微蹙,看向初颜:“初颜,周御史所言,是怎么回事?”
初颜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她早料到对方会有此一问。她缓步出列,向皇帝躬身一礼,声音清晰而沉稳:
“回父皇,周御史关心农事,其心可嘉。然,其所闻之言,多有讹误。皇庄之内,近日确加强了对水源的看护,但并非因所谓‘投毒’,而是儿臣在巡查中发现,西南角分支溪流因年久失修,水道略有淤塞,且附近有野鼠窜扰痕迹。
为防微杜渐,避免水源污染或堤岸小范围垮塌影响苗圃,故下令进行例行清淤加固,并临时增派看守,确保万无一失。此乃农事管理之常态,何来‘如临大敌’之说?至于‘投毒’传言,更是无稽之谈,儿臣已命人彻查流言来源,定要追究其扰乱视听之责。”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周御史,语气转淡:“倒是周御史,不知是从何处听得这未经证实的流言,便在金殿之上贸然提出?若人人都如此听风便是雨,岂非令朝堂议事徒增纷扰?推广新种,本就需要安定民心,若因捕风捉影之言而自乱阵脚,岂非正中了某些不愿见新种成功、不愿见百姓饱暖之人的下怀?”
初颜这一番回应,可谓有理有据,不卑不亢。她将事件定性为正常的“水利维护”,巧妙化解了“投毒”的指控,反而将周御史置于“听信流言”、“扰乱朝纲”的不利位置,最后更是意有所指,暗讽背后有人不希望红焰薯成功。
周御史没料到初颜如此机敏善辩,一时语塞,脸色涨红:“公主殿下此言差矣!臣亦是出于公心……”
“好了。”皇帝适时开口,打断了可能的争执。他深邃的目光扫过周御史,又落在初颜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既是例行维护,便依初颜所奏办理。推广新种,琐事繁多,有所调整亦属正常。周御史关切国事是好的,但日后奏报,还需核实清楚,勿以传言为依据。”
皇帝的表态,等于是支持了初颜的说法。庞太师站在班列之首,眼帘低垂,面无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但他笼在袖中的手,指尖却微微掐入了掌心。
这次朝会上的短兵相接,初颜看似占了上风,但她心中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一次试探。庞太师一党绝不会就此罢休。他们既然敢用投毒这种手段,必然还有后招。而自己在明,敌在暗,接下来的路,只会更加艰难。
退朝后,初颜没有直接回推广司,而是去了翰林院,亲自审定《红焰薯种植要略》的最后几处细节。她知道,必须尽快将正确的知识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了解红焰薯,才能从根本上抵御那些恶意的诋毁和破坏。
同时,她秘密召见了侍卫统领,下达了新的指令:“加派人手,不仅要盯着皇庄,更要暗中留意京中与庞太师府邸往来密切的江湖人士、药材商人,尤其是可能接触稀有药物之人。对方一次不成,必有二次。我们要抢在他们前面。”
夜色再次降临,初颜站在宫阙的高处,眺望着京城万家灯火。这璀璨之下,隐藏着多少暗流涌动?她握紧了拳头,目光坚定。无论前路如何艰险,她都必须走下去。这不仅是为了兑现对去罗州灾民的承诺,更是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为了那万千渴望温饱的黎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