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轰然碎裂在赵四脚下!
火油四溅,火苗“腾”地一下窜起,映亮了魏公公那张决绝的脸。
“走!”
这一声嘶吼,仿佛耗尽了他生命最后的气力。
林越的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所谓的忠君思想嗤之以鼻,但这一刻,这位守护了皇室秘密六十年的老太监,用生命为他争取的一线生机,却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上。
来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已经驱动了他的身体。
他一把接住那枚冰冷的钥匙,转身就朝那面挂着龙袍的石壁冲去。
赵四侧身避开飞溅的火星,眼神阴冷得像一条毒蛇。
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监,也敢在他面前放肆?
“不自量力。”
他冷哼一声,根本没把魏公公放在眼里,身形一晃,鬼魅般地朝着林越的后心扑去!
他真正的目标,是林越,以及他身后的那口箱子!
然而,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你的对手,是我!”
苏清欢娇喝一声,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把软剑,剑身一抖,如灵蛇出洞,直刺赵四的咽喉!
她没有选择逃跑。
因为她知道,背对着一个金牌杀手逃跑,只会死得更快!
叮!
赵四反手拔刀,精准地格开了软剑,虎口被震得微微发麻。
好大的力气!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这个传闻中只会惹是生非的将军府大小姐,居然是个硬茬子!
“一起上!速战速决!”赵四厉声下令。
剩下的几个黑衣人立刻放弃了魏公公,刀锋转向,从不同方向朝着苏清欢和林越包抄而来!
石室内的空间本就狭小,几把钢刀同时劈来,瞬间封死了所有退路!
刀光凛冽,杀气逼人!
另一边,林越已经扑到了石壁前,双手在那件华贵的龙袍上疯狂摸索。
暗门!暗门在哪?!
老爷爷,你倒是说清楚点啊!是掀开龙袍还是撕了龙袍?机关在左边还是右边?要不要喊一句“芝麻开门”啊?!
他的心跳得像擂鼓,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仿佛下一秒,冰冷的刀锋就会刺穿他的身体。
“林越!你倒是快点啊!”苏清欢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急促。
她虽然武功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尤其对方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配合默契,招招致命!
只一个照面的功夫,她的手臂上就已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快!快!快!
林越急得满头大汗,手指胡乱地在冰冷的石壁上按压着。
忽然,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微微凹陷的方形小孔。
钥匙孔!
他猛地想起魏公公抛来的钥匙,立刻从怀里掏出,手忙脚乱地插了进去。
尺寸,完美契合!
他用力一拧!
“咔嚓——”
一声轻微的机括转动声响起。
紧接着,“轰隆隆”一阵闷响,那面挂着龙袍的石壁,竟然缓缓向内沉去,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洞口!
“找到了!”
林越心中狂喜,一把抓住还在勉力支撑的苏清欢的手腕。
“走!”
苏清欢借力一荡,身体轻盈地跃起,顺势一脚踹飞了身前的一个黑衣人,整个人如乳燕投林般钻进了暗道。
林越紧随其后。
“想走?!”
赵四怒吼一声,一刀逼退了魏公公,脚下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射向洞口!
他看得很清楚,那口紫檀木箱,还在石室里!
只要抓住太子,东西就还是他们的!
就在赵四即将冲进洞口的瞬间,已经进入暗道的苏清欢,忽然一个回旋踢,精准地踢在了洞口旁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砰!”
那块岩石应声而碎,似乎是触发了什么连锁机关。
“轰隆隆隆——”
那扇刚刚打开的石门,竟以比打开时快上数倍的速度,猛然合拢!
赵四的瞳孔骤然收缩,不得不在最后一刻硬生生止住身形,眼睁睁看着石门在自己面前彻底关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殿下!”
他疯狂地捶打着石壁,但那石壁纹丝不动,只有沉闷的回音在石室中回荡。
赵四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缓缓转过身,杀气腾腾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颤巍巍扶着墙壁,大口喘着粗气的老太监身上。
“老东西,你找死!”
……
暗道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封已久的霉味和土腥气。
林越和苏清欢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心脏还在狂跳。
背后,再也听不到任何捶打石壁的声音了。
安全了。
暂时。
林越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魏公公,那个用生命为他们断后的老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还有那口箱子,那个能破除祖制、行无上皇权的密旨……也还留在石室里。
赵四和林珩,一定会想尽办法把箱子弄出去。
想到这里,林越的心就沉了下去。
他摊开手掌,看着那枚在黑暗中毫无光泽的钥匙。
魏公公最后把钥匙给了他。
这说明,这钥匙,是开那口紫檀木箱的!
他给了自己打开外挂的钥匙,可外挂本体,却落入了敌人手中。
这算什么?
希望的火苗刚点燃,就被一盆混合着绝望的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操!”
林越低声咒骂了一句。
穿书过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和那种无能为力的愤怒。
“你没事吧?”苏清欢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关切。
“我没事。”林越定了定神,“你呢?你的手……”
“小伤,不碍事。”苏清欢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倒是殿下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三皇子已经派人来杀你了,这事儿,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怎么办?
林越苦笑。
他能怎么办?
回东宫,然后等着林珩带着那口箱子,去他爹面前告状,说他这个太子私藏前朝密旨,意图不轨?
还是去找他爹坦白?说你三儿子要杀我,我还发现了一个能让你权力翻倍的宝贝,但是要用你的传国玉玺才能开,而且宝贝现在在你三儿子手里。
他爹不把他当成失心疯抓起来才怪!
“硬刚,是肯定不行了。”林越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林珩有人,李斯年有权,我现在就是个光杆司令,拿头去跟他们斗?”
“那我们就不能找点帮手吗?”
“帮手?”林越自嘲地笑了一声,“谁会帮一个看起来马上就要倒台的太子?我现在需要的是破局的筹码,是能让那些墙头草倒向我的力量!”
力量……
力量从哪里来?
军权在他爹手里,政权在保守派手里。
他唯一能依靠的,似乎只有“太子”这个名分了。
可这个名分,在“祖制”面前,又显得那么脆弱。
死局。
这就是个死局!
两人在黑暗中沉默了许久,顺着狭窄的甬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摸索着。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了一丝微光。
是一个出口!
他们加快脚步,很快便走到了尽头。出口被一口枯井的井壁掩盖着,外面天光大亮,似乎已是午后。
两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发现这里是皇宫一处极其偏僻的角落,一座废弃的冷宫庭院。
确认四周无人后,他们才狼狈地从枯井里爬了出来。
看着身上沾满的灰尘和蛛网,再闻闻那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林越的“太子包袱”又上来了。
真是狼狈给狼狈开门,狼狈到家了。
他现在迫切需要回东宫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然后躺在床上好好思考一下人生。
可一想到眼前的困局,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就在这时,旁边的苏清欢,突然一拍大腿!
“殿下!我想到了!”
林越被她吓了一跳:“想到什么了?你小声点,想把巡逻的禁军招来吗?”
苏清欢却是一脸兴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殿下,既然朝堂上那些老顽固不听你的,那咱们就不跟他们玩了呀!”
林越一愣:“不跟他们玩?跟谁玩?”
“跟老百姓玩啊!”苏清欢理直气壮地说道。
林越:“……”
他怀疑苏清欢是不是刚才打架的时候被人敲到脑袋了。
跟老百姓玩?
开什么国际玩笑?老百姓能干嘛?是能帮你投票啊,还是能帮你上朝喷人啊?
“你清醒一点,”林越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民心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道理我懂。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等民心发酵,我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
“谁说要等了?”苏清欢不服气地反驳,“殿下,你那新政,我听着就很好啊!什么‘一条鞭法’,什么‘官绅一体纳粮’,说白了,不就是让有钱人多交税,让穷人少交点,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嘛!”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
“既然是好东西,为什么不大声说出来呢?”苏清欢打断了他,越说越激动,“那些大臣反对,是因为新政动了他们的蛋糕!可老百姓不一样啊,这新政对他们是天大的好事!咱们只要把这好处给他们说明白了,他们能不支持你?”
林越皱起了眉,他还是觉得不靠谱:“怎么说?挨家挨户去敲门吗?整个大靖朝几千万人口,我说到死也说不完。”
“谁让你自己说了!”苏清欢白了他一眼,像看一个笨蛋,“殿下,你听说过‘舆论战’吗?”
舆论战?
林越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这个词,他太熟悉了!
“你的意思是……”
“没错!”苏清欢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从袖子里摸出了两块不知道什么时候顺来的竹板,在手里“啪”地一打!
她清了清嗓子,身体有节奏地晃动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竹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
“夸一夸,咱们的太子殿下,顶呱呱!”
“他老人家心系百姓,把那新政拿!”
“地主老财交钱粮,穷苦百姓笑哈哈!”
“你说这个办法,它妙不妙呀?”
林越:“……”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边打着快板,一边挤眉弄眼的苏清欢,整个人都傻了。
这……这是在干什么?
说唱吗?还是快板书?
用这种方式……去宣传新政?
这画风也太离谱了吧!
简直就是把后现代艺术行为,强行植入到了封建王朝的政治斗争里!
可是……
不知为何,看着苏清欢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听着那几句虽然粗鄙但却直白有力的唱词,林越的心底,竟然真的升起了一丝……希望?
对啊!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跟那帮老狐狸在朝堂上引经据典,辩论三天三夜,有什么用?他们只认自己的利益!
但老百姓不一样!
老百姓只认谁能让他们吃饱饭!
如果全城的百姓,乃至全天下的百姓,都在传唱太子殿下的新政有多好,都在期盼着新政的推行……
那将是一股何等恐怖的力量!
这股力量,足以形成滔天的舆论海啸,直接拍在朝堂之上,拍在那些保守派的脸上!
到时候,他爹,当今皇帝,还能坐视不理吗?
李斯年那帮人,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反对吗?
釜底抽薪!
这简直是釜底抽薪的阳谋啊!
林越看着苏清欢的眼神,彻底变了。
这哪里是什么搞笑女,这分明是个被武功和美貌耽误的……顶级公关总监啊!
几天后。
京城最热闹的东市,一处临街的戏台子上,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只见一个身穿布衣,脸上画着几笔油彩,看不清本来面貌的说书人,正拿着两块竹板,在台上说得天花乱坠,口沫横飞。
正是改头换面的苏清欢。
“……要说这新政的第一桩好处,叫‘一条鞭法’!各位乡亲父老可能听不明白,我给大家翻译翻译!”
苏清欢竹板一敲,声调高了八度。
“以前交税五花八门,又要交粮又要服役,官差老爷嘴一张,咱们跑断腿!如今太子殿下发了话,所有苛捐杂税全不怕,统统折算成银子,一年一交就作罢!省心省力又省事,你说这日子,它美不美啊?”
台下,一个庄稼汉模样的老农,忍不住高声问道:“姑娘!这……这是真的吗?以后都不用服徭役了?”
“大爷,千真万确!”苏清欢笑道,“白纸黑字写着呢!这叫解放生产力,让大家伙有更多时间种自己的地,赚自己的钱!”
人群瞬间就炸开了锅!
“我的天!不用服徭役,那可省大事了!”
“是啊,每年开春修河堤,家里地都荒了……”
“都折算成银子?那倒是方便!”
不远处的一座茶楼二楼,同样换了一身便服的林越,正紧张地注视着台下的反应。
他也没想到,苏清欢的行动力这么强。
短短几天,她就利用自己京圈“孩子王”的人脉,联络了一帮说书的、唱戏的、卖艺的,组成了一个“新政宣传队”,在京城各大集市、瓦舍、茶馆,遍地开花!
效果,出奇的好!
看着台下百姓们那一张张由怀疑、到惊讶、再到兴奋的脸,林越端起茶杯,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民心可用!
然而,就在这时——
“哐当!哐当!”
一阵整齐划一的甲胄摩擦声,从街口传来!
一队身穿黑甲,手持长矛的京兆府卫兵,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粗暴地推开人群,将整个戏台子团团围住!
为首的校尉,满脸横肉,目露凶光,长矛一指台上的苏清欢,声如洪钟:
“大胆妖人!竟敢在此妖言惑众,非议朝政!给我拿下!”
数十名卫兵怒吼一声,举着刀枪,便朝着台上的苏清欢猛冲过去!
台下的百姓吓得尖叫着四散奔逃,场面瞬间大乱!
茶楼上,林越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手中的青瓷茶杯,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轻响。
“咔嚓。”
一道裂纹,悄然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