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河坝的雾,是活的。
寅时末刻,雾便从怒江的浪尖上爬起来,缠上青石板路,漫过吊脚楼的木栏,连河面上的铁索桥都被裹得只剩一道模糊的黑影。陈十三的草鞋踩在石板上,沾着的雾水没到脚踝,却连半点声响都没惊起来——在云河坝,走路出声的,要么是初来乍到的外乡人,要么是活不过当天的傻子。
他怀里揣着半块青稞饼,是三天前从大理城带来的,饼边已经发硬,却还攥得紧实。此行的目的,就藏在云河坝最深处的“听涛栈”里。栈主姓苏,名唤苏沉璧,江湖人称“玉面龙王”,据说此人一手“怒江断水剑”能在浪尖上削断三尺青丝,更握着前朝留下的“山河图”——那图里藏着茶马古道上二十四个驿站的秘库,是最近让黑白两道都红了眼的宝贝。
陈十三不是来抢图的。他是来还债的。
三年前,他还是镖局里的小镖师,跟着总镖头走“云河线”,却遇上了“黑风寨”的劫匪。眼看镖队要全军覆没,是路过的苏沉璧出手相救,临走前只说了一句:“若有一日云河坝起雾,可来听涛栈寻我。”如今总镖头病逝,镖局散了,他揣着唯一的信物——半枚刻着“苏”字的青铜令牌,来了云河坝。
雾更浓了,浓得能看见水汽在睫毛上凝结成霜。前方忽然传来“吱呀”一声,是吊脚楼的木门被推开的声音。陈十三立刻缩到一棵老榕树后,只见三个穿着黑衫的人走了出来,腰间都别着弯刀,刀鞘上刻着“黑风”二字——是黑风寨的人。
“栈主说了,今晚子时,带齐人手去听涛栈后院,若那姓苏的不识相,就把整个栈子烧了。”为首的汉子声音粗哑,带着得意,“听说那山河图就藏在她卧室的暗格里,这次咱们寨主要发达了!”
另外两人附和着笑起来,脚步声渐渐远去。陈十三捏紧了怀里的青铜令牌,指节泛白——他没想到,黑风寨的人竟然也盯上了苏沉璧,还想趁夜动手。
他不敢耽搁,转身往听涛栈的方向走。雾中的听涛栈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木质的屋檐上挂着两盏红灯笼,灯笼里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在雾中映出淡淡的红光。栈门口站着一个穿青布裙的姑娘,约莫十六七岁,手里握着一把短剑,看见陈十三,立刻横剑挡住:“来者何人?听涛栈不接外客。”
“我找苏沉璧苏栈主,”陈十三掏出青铜令牌,递了过去,“三年前,她曾救过我性命,今日特来赴约。”
姑娘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眉头舒展了些,收起短剑:“跟我来,栈主在楼上等你。”
楼上的房间很简单,一张木桌,两把椅子,桌上放着一壶热茶,水汽袅袅。一个穿白衣的女子坐在窗边,背对着门口,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间,手里正拿着一支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听见脚步声,她转过身来,陈十三只觉得眼前一亮——这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眉目如画,皮肤白皙,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若不是那双眼睛里藏着几分锐利,任谁也想不到,她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玉面龙王。
“你来了。”苏沉璧的声音很轻,像云河坝的雾,“三年前,我救你,是因为看你是个重情义的人。如今你来找我,想必是知道了黑风寨的事?”
陈十三点头:“我刚才在外面,听见黑风寨的人说,今晚子时要来找你麻烦,还想抢山河图。苏栈主,我虽然武功不高,但愿意留下来帮你。”
苏沉璧笑了笑,端起桌上的热茶,递给陈十三:“先喝口茶,暖暖身子。黑风寨的人,我早就料到了。他们的寨主‘黑煞’,当年曾败在我剑下,一直怀恨在心,如今听说有山河图,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那山河图……”陈十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真的藏在听涛栈里吗?”
苏沉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窗外的雾更浓了,怒江的浪声隐约传来。“山河图里的秘库,藏着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前朝留下的粮草和药材。如今边境战乱,百姓流离失所,我守着这山河图,是想等到合适的时机,把这些粮草和药材分给需要的人。”她转过身,看着陈十三,“黑风寨想要山河图,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若是让他们得手,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遭殃。”
陈十三握紧了手里的茶杯,心里忽然有了一股热流。他想起了镖局散伙时,总镖头临终前说的话:“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恩怨情仇,更是护弱扶强。”
“苏栈主,”陈十三站起身,语气坚定,“今晚,我跟你一起守着听涛栈。”
苏沉璧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不过,黑风寨的人武功不弱,尤其是黑煞,他的‘黑风刀法’凶猛异常,你要小心。”她说着,从墙上取下一把长剑,递给陈十三,“这把剑叫‘青冥’,是我年轻时用的,你拿着,或许能派上用场。”
陈十三接过剑,剑鞘冰凉,握在手里却很踏实。他拔出剑,只见剑身泛着淡淡的青光,锋利无比。
夜幕渐渐降临,云河坝的雾不但没散,反而更浓了。听涛栈里的烛火都点了起来,却只能照亮三尺见方的地方。苏沉璧让栈里的伙计都先躲到后院的地窖里,只留下她和陈十三,还有那个守在门口的青布裙姑娘——她叫阿翠,是苏沉璧的徒弟,一手“流云剑法”也有几分火候。
子时快到了。怒江的浪声似乎更响了,夹杂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陈十三握紧了青冥剑,手心有些出汗。苏沉璧站在他身边,面色平静,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一场恶战,而是一场寻常的茶会。
“来了。”苏沉璧忽然开口,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
陈十三立刻看向门口,只见雾中出现了十几个黑影,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脸上带着一道刀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正是黑风寨的寨主黑煞。他手里握着一把大环刀,刀身在烛火下泛着寒光。
“苏沉璧,别来无恙啊!”黑煞的声音像打雷一样,震得人耳朵发疼,“三年前,你侥幸赢了我,今日我带了弟兄们来,就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山河图!”
苏沉璧冷笑一声:“黑煞,你当年为非作歹,我饶你一命,是希望你能改过自新。没想到你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今日我若再饶你,就是对天下百姓不负责!”
“少废话!”黑煞举起大环刀,“弟兄们,上!谁先拿到山河图,赏银五百两!”
十几个黑衫汉子立刻冲了上来,手里的弯刀挥舞着,朝着苏沉璧和陈十三砍来。阿翠率先迎了上去,短剑出鞘,与一个黑衫汉子打了起来。苏沉璧也动了,白衣一闪,怒江断水剑已经握在手里,剑尖直指黑煞的咽喉。
黑煞不敢大意,大环刀横劈过去,挡住了苏沉璧的剑。“当”的一声,火星四溅,两人都后退了一步。
陈十三也没闲着,他握着青冥剑,朝着一个黑衫汉子刺去。那汉子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竟然有如此快的速度,慌忙举刀抵挡,却被陈十三一剑挑飞了弯刀,剑尖抵住了他的咽喉。
“不想死的,就滚!”陈十三大喝一声。那汉子吓得脸色惨白,转身就跑,钻进雾里不见了踪影。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几个黑衫汉子见势不妙,也纷纷逃跑。剩下的几个,都是黑煞的心腹,还在负隅顽抗。
苏沉璧和黑煞打得正激烈。黑煞的大环刀凶猛无比,每一刀都带着风声,仿佛要把空气劈开。苏沉璧的剑却很轻,像流水一样,避开黑煞的猛攻,时不时刺出一剑,直逼黑煞的要害。
“你就这点本事吗?”黑煞怒吼着,一刀劈向苏沉璧的肩膀。苏沉璧侧身避开,剑却从黑煞的腋下穿过,划伤了他的手臂。
黑煞吃痛,更加疯狂,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暗器,朝着苏沉璧射去。陈十三见状,立刻冲了过去,用青冥剑挡住了暗器。
“卑鄙!”陈十三骂道。
黑煞却趁机绕到苏沉璧身后,一刀劈向她的后背。苏沉璧来不及转身,只能用剑抵挡。“当”的一声,苏沉璧被震得后退了几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苏栈主!”陈十三和阿翠都惊呼起来。
黑煞得意地笑了:“苏沉璧,你终究还是败在我手里了!山河图呢?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苏沉璧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眼神却更亮了:“想要山河图,先过我这关!”她说着,忽然使出了怒江断水剑的绝招——“浪涌千叠”。只见她的剑快得像闪电,一道道剑光如同怒江的浪涛,朝着黑煞涌去。
黑煞脸色大变,慌忙举刀抵挡,却被剑光划伤了好几处。他知道自己不是苏沉璧的对手,转身就要跑。
“想跑?没那么容易!”苏沉璧一剑刺出,刺穿了黑煞的肩膀。黑煞惨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