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玄正听着执事长老汇报灵矿开采事宜,忽然,一缕极其精纯的清灵之气,带着对“周天星辰”的全新感悟,毫无征兆地透过两人之间那无形的灵力纽带,涓涓滴滴地汇入他的识海。
凌玄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这感觉……
并非共修时那种汹涌的灌注,而是如同山间清泉,悄无声息地滋润着他某些关于星辰神通方面的、原本有些滞涩的领悟。
他甚至能“听”到她心中那恍然大悟的轻快雀跃。
他面上不动声色,示意执事长老继续。
没过多久,又是一股关于阵法节点优化的明悟传来,带着她独有的、充满活力的思维印记。
凌玄:
“……”
他放下玉笔,揉了揉眉心。
这丫头,是把藏书阁当成她的悟道场了吗?
而且,她这“灵韵之体”的反馈机制,似乎远不止于共修之时……
竟能将她独自领悟的“道”,也同步分享给他?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是一个人在静静地读书,而书中的精华,却通过某种神秘的链接,同时也被另一个人所汲取。
执事长老见他神色有异,小心翼翼地问:
“峰主,可是有何不妥?”
凌玄抬眼,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无妨。你继续说。”
心中却已决定,稍后要去藏书阁“看看”。
傍晚时分,凌玄踏入藏书阁的须弥空间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林清瑶蜷在由云霞灵气自然凝聚成的软榻上,身边漂浮着七八个颜色各异的光球,她膝上摊着一部厚重的《万法符箓初解》,手边还悬浮着一枚正在演化基础火系阵法的玉简。
夕阳的余晖透过虚空阵法的模拟,为她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连她翻动书页时,那由灵气构成的“纸张”发出的细微簌簌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她看得如此入神,鼻尖几乎要碰到书页,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临摹着一个复杂的符箓结构,指尖灵光闪烁,竟已有了几分神韵。
凌玄的目光掠过她微微蹙起、显得格外认真的眉心,掠过她因思考而轻咬着的、泛着水润光泽的下唇,最终落在她旁边矮几上那碟由赵铭送来、却丝毫未动的灵果和灵茶上。
他静静站了许久,她竟毫无所觉。
“看书可以。”
他终于忍不住出声,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星海阁内显得格外清晰。
林清瑶吓了一跳,抬起头,见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居然把那枚演化阵法的玉简往身后藏了藏。
“峰主……”
她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弟子一时看得入迷,忘了时辰。”
她说着,为了掩饰尴尬,随手拿起一枚灵果咬了一小口。
凌玄看着她,忽然想起之前调查来的资料。
她在悟道院时,便是凭借这股远超常人的勤勉,才以五灵根资质勉强跟上进度。
如今得了机缘,拥有了这万中无一的灵韵之体,她更是将全部心神都扑在了汲取知识、提升自我之上。
他原本想提醒她劳逸结合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最终,他只是淡淡道:
“灵果需吃完。”
“是,峰主。”
林清瑶认真地点头,努力对付起那枚灵果。
凌玄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在他身影即将消失在星光门户的刹那,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看了一眼。
少女已经重新埋首于书卷之中,腮帮子被灵果塞得微微鼓起,眼神却依旧清澈专注,显然思绪又沉入了那片浩瀚的符箓世界。
窗外的夕阳余晖已彻底被夜幕取代,周围悬浮的点籍光球自动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将她笼罩在一片静谧而璀璨的光晕里。
在光华亮起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又一缕关于“符箓神意”的清新感悟,如同温柔的夜风,悄然拂过他的心神。
他闭上眼,唇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凌玄回到寝殿,对着空荡的棋盘出神。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师尊曾说过的一句话:
“最纯粹的道心,往往最难撼动,也最是......伤人。”
当时他不解其意,如今却隐约明白了。
藏剑峰,静室。
楚劫沧自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挣脱,意识如同沉船,艰难地浮出冰冷的水面。
首先感受到的是四肢百骸传来的、仿佛被彻底碾碎后又勉强拼接起来的剧痛,以及气海中近乎枯竭的灵力。
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属于他自己洞府的穹顶,以及守在床边,面容带着一丝疲惫与关切的师叔玄弋真人。
“劫沧!你终于醒了!”
玄弋真人见他睁眼,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连忙上前一步。
“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师叔……”
楚劫沧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旧风箱。
“我……昏迷了多久?”
“整整一月!”
玄弋真人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后怕。
“寒月潭冰寂兽的寒毒侵入心脉,险些毁了你的根基!幸好宗门不惜代价,寻来了冰心莲莲子,才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楚劫沧尝试运转灵力,经脉中传来的滞涩与刺痛让他眉头紧锁。
但他此刻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师叔……清瑶呢?”
他目光急切地扫向静室门口,那里空无一人。
“她……她可安好?”
他记得最后失去意识前,是将她牢牢护在身后的。以她的性子,若他醒来,她必定会守在一旁。
听到“林清瑶”三字,玄弋真人脸上的关切瞬间收敛,化作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与厌烦。
他冷哼一声:
“你问她作甚?”
楚劫沧心头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她……她是否也受了伤?她此刻人在何处?”
玄弋真人拂袖转身,语气淡漠中带着讥诮:
“她好得很!当日你将昏迷不醒,她见你伤势沉重,根基受损,生怕宗门与她师尊追究其擅闯禁地、连累于你的罪责,当夜便将你扔在藏剑峰山门之外,自己跑了!据说是游历去了,如今,怕是早已不在宗门之内了!”
“不可能!”
楚劫沧猛地撑起身子,剧烈的动作牵动伤势,让他一阵咳嗽,脸色煞白,
“清瑶绝非如此之人!她绝不会弃我于不顾!师叔,你是否弄错了?”
“不可能……”
楚劫沧撑着床沿想要起身,却被剧痛逼得跌坐回去,额间沁出细密冷汗。玄弋真人连忙按住他:
“胡闹!你经脉才刚刚续接,还想不想要修为了?”
“叔父……”
楚劫沧抓住玄弋真人的衣袖。
“清瑶她……当真如此说?”
玄弋真人看着他苍白的面容,终是叹了口气:
“那日值守山门的弟子亲眼所见。她将你放在山门外,连片刻都不曾停留。”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
“劫沧,你醒醒吧。那女子心性凉薄,见你重伤难愈,怕受牵连,自然逃之夭夭。”
楚劫沧缓缓松开手,靠在引枕上闭了闭眼。
他不信。
“我要见她。”
他睁开眼,声音沙哑却坚定。
“我要亲口问她。”
玄弋真人见他执迷不悟,重重叹了口气,拂袖离去。
静室重归寂静。
楚劫沧忍着经脉中针扎般的刺痛,艰难地运转起一丝微弱的灵力,探向自己腰间的储物袋。
一枚温润的云纹玉符静静躺在他掌心,正是云华珏。
好在还有云华珏能联系上她。
云华珏在他掌心散发着微光,内里那个属于林清瑶的的书册印记仍在,他心中绷紧的弦稍稍一松。
他甚至在脑海中预演了她接通后的反应——
她可能会哭,会如释重负,急切地询问他的伤势;也可能会因为连累他而内疚自责,让他忍不住想安慰……
然而。
他的神念,却如同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