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图关的寒风卷着沙尘,抽打在脸上,犹如刀子割肉一般生疼。
袁可立站在城头,玄铁铠甲上沾着霜粒。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远处叛军联营的火光,仿佛要将那火光穿透。
他抬手按住城垛,指尖划过粗糙砖石上的刀痕。
这防线,早已不是临时堆砌的工事,而是他精心打造的坚固堡垒。
早在接任五省经略时,袁可立就已有了周全的谋划。
他捧着奏疏叩见朱由校,言辞恳切:“西南平叛,首重基建铺路,次重人心归拢!”
朱由校二话不说,拍板拨内帑银五百万两:“朕信你,放手去干!”
袁可立当即推行两策,半年间成效卓然。
一是建 “同心军”,招川中番、汉青壮入伍。
军饷同等、军功同赏,番兵善攀山越岭,汉兵善守城攻坚,番汉搭配,战力翻倍。
二是 “以工代赈”,招流民修通重庆到成都的驿道。
既给流民活路,又建成后勤快线,粮草、火药顺着驿道昼夜转运,形成断不了的补给链。
“督师!叛军攻城了!” 副将的吼声刺破风声。
袁可立猛然回神,只见黑潮般的叛军涌向城门,锦旗上 “奢”“安” 二字在火光中格外晃眼。
奢崇明、安邦彦立马阵前,马鞭指着城头怒骂,唾沫星子溅在马鬃上。
“开炮!” 袁可立一声沉喝,右手狠狠劈下。
城头上十二门红衣火炮同时轰鸣,火舌喷吐间,叛军前排成片倒下,血雾混着沙尘腾起。
可叛军人数太多,像割不尽的野草,转眼就扑到城墙下,搭起云梯往上爬。
“跟老子杀!” 番兵统领木桑赤着臂膀,腰间挎着人头弯刀,率部嘶吼着冲上前。
番兵身手矫健,踩着云梯半截就翻上去,与叛军近身肉搏。
城头汉兵箭如雨下,滚石擂木 “咚咚” 砸落,云梯断成数截,叛军惨叫着坠下。
番汉协同,防线像铸死的铁墙,纹丝不动。
袁可立望着城头拼杀的身影,嘴角勾起冷傲。
他的 “番汉同心” 计,果然没白费。
叛军大营,帐篷被夜风掀得猎猎响。
奢崇明抓起酒坛,狠狠砸在朱清贵脚边,酒液溅湿对方的裤腿:“废物!全是废物!”
他指着帐外火光,怒吼道:“你不是说袁可立刚到任,立足未稳,官军连饭都吃不上吗?!”
朱清贵 “噗通” 跪倒,膝盖砸在冻土上,声音发颤:“大、大元帅,属下真没想到啊!”
他磕头如捣蒜:“袁可立是个基建疯子!短短半年修通驿道,粮草昼夜不断,还把流民都编了军,我们连抢粮的地方都没有!”
安邦彦坐在一旁,手里的弯刀拍着桌案,脸色阴得能滴出水:“重庆打不下,成都攻不破,佛图关啃不动!”
他踹翻脚边的粮袋,空空如也:“将士们三天没吃饱了,再耗下去,不用官军打,自己就散了!”
奢崇明的儿子奢寅久上前一步,低声道:“父亲,不如撤兵回泸州,休整后再打?”
“撤军?” 奢崇明冷笑一声,一脚踹在奢寅久腿上,“袁可立的补给线通了,秦良玉的白杆兵随时会到!”
他揪住朱清贵的衣领,眼神狠戾:“立刻联系成都的朱童蒙!让他按约定在城里作乱,开北门!”
威胁道:“办不成,我就把你通敌的证据,亲手送给袁可立!”
朱清贵脸都白了,连滚带爬地应:“属下这就去!这就去办!”
就在叛军内讧之际,佛图关下突然传来震天马蹄声。
“快看!是援军!” 城头上的士兵突然高呼,手指着东方。
袁可立抬眼望去,只见一队精锐骑兵踏尘而来,猩红披风在夜风中翻飞,旗帜上一个斗大的 “秦” 字格外醒目 —— 是秦良玉的白杆兵!
秦良玉翻身下马,银甲上还沾着行军的霜花,快步冲上城头:“袁督师,末将奉命驰援,来迟了!”
“秦将军来得正是时候!” 袁可立上前攥住她的手腕,眼中闪着精光,“叛军已是强弩之末,缺粮断弹,今夜就总攻!”
他当即铺开舆图,指尖飞快划过:“你率白杆兵从左翼迂回,抄叛军后路,断他们的逃路!”
“木桑带同心军从正面强攻,撕开他们的营寨!”
“我率主力居中策应,直扑中军帐,抓奢崇明和安邦彦!”
秦良玉拱手领命,声音脆如银铃:“末将遵令!”
夜幕彻底落下,明军三路兵马如猛虎扑食,直捣叛军大营。
白杆兵擅长山地奔袭,借着夜色绕到左翼,钢刀砍断叛军鹿角,呐喊着冲进去。
同心军番汉将士并肩作战,番兵攀营寨栅栏,汉兵举火把冲锋,叛军根本挡不住。
袁可立的主力直奔中军,绣春刀劈开帐帘时,奢崇明还在灌酒骂娘。
“奢崇明,拿命来!” 明军将士嘶吼着围上去。
奢崇明吓得酒壶掉在地上,连滚带爬地翻上战马:“快撤!往成都撤!”
安邦彦、奢寅久紧随其后,带着残兵冲破重围,往成都方向逃去。
朱清贵跑得慢,被明军一脚踹翻,捆成了粽子。
“清点战果!” 袁可立站在叛军帅帐中,声音沉稳,“重伤叛军就地医治,轻伤者押去修驿道,缴获物资全充军需!”
捷报用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字里行间全是胜势。
乾清宫内,烛火映着朱由校的笑脸。
他捏着捷报,连拍案桌:“袁可立果然没让朕失望!好一个番汉同心,好一个后勤闭环!”
转向魏忠贤,语气爽朗:“传旨!赏袁可立黄金百两,升太子少保;秦良玉赏银五十万两,所部将士全升一级!”
魏忠贤躬身应诺:“奴婢这就拟旨,快马送西南!”
成都城内,左布政使朱童蒙的府衙,烛火摇曳不定。
他捏着密信的手指泛白,信纸边缘被捏得起毛 —— 朱清贵被擒的消息,像块石头砸进心里。
更让他发慌的是,奢崇明的密信刚送到:“若不打开北门迎我入城,便将你通敌证据送袁可立!”
“老爷,怎么办?” 心腹缩着脖子,声音发颤,“朱清贵要是招了,咱们全完了!”
朱童蒙猛地抬头,眼中闪过狠厉,一把扯下书架后的锦盒。
盒内躺着三枚信号弹,红焰冲天是暗号:“去!按第二计划来!”
他压低声音:“联络城内潜伏的叛党,三更时分,在府衙放火为号,打开北门,接奢崇明残部进来!”
心腹一愣:“老爷,成都守军虽少,可徐如珂将军治军严,万一……”
“万一?” 朱童蒙冷笑一声,一脚踹在凳子上,“袁可立要是知道我通敌,我也是凌迟的命!”
他将信号弹塞进心腹手里,眼神疯狂:“拼一把!事成之后,蜀地就是咱们的天下!”
心腹咬咬牙,攥紧锦盒,猫着腰溜了出去。
佛图关的帅帐内,袁可立正与秦良玉商议进军泸州。
舆图上,泸州被红圈标出 —— 那是奢崇明的老巢。
“成都有徐如珂将军驻守,兵力虽少,但城防坚固,无需分心。” 袁可立手指点在泸州,“明日一早,咱们直捣老巢,端了奢崇明的根基,西南就平了!”
秦良玉点头,指尖划过舆图上的驿道:“后勤线通畅,粮草管够,末将已让弟兄们休整,随时能出发!”
袁可立走到帐外,望着西南夜空的星辰,嘴角噙着胜券在握的笑。
叛军主力被歼,残部逃亡,援军云集,后勤不断 —— 这场平叛,稳了。
可他不知道,成都城的寂静下,杀机已缠上城墙。
北门附近的民房里,十几个叛党藏着刀枪,盯着城头的守军。
朱童蒙的府衙后院,心腹正摩挲着信号弹的引信。
城外的黑暗中,奢崇明带着残兵,正盯着北门的方向,眼里闪着阴光。
徐如珂将军还在巡查西城,对北门的异动一无所知。
城内的百姓早已睡熟,没人察觉死神正顺着门缝往里钻。
三更的梆子声,即将敲响。
红焰信号弹会不会升空?
北门会不会被打开?
袁可立的平叛大计,会不会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成都城的夜,静得可怕,只有暗处的刀光,映着狰狞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