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第一军司令官山县有朋大将站在南别宫的庭院中，凝视着飘落的银杏叶。他刚刚抵达朝鲜不久，风尘仆仆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在他面前，数十名日军军官整齐列队，神情肃穆。
诸君，山县有朋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万一战局极端困难，也绝不为敌人所生擒，宁可清白一死，以示日本男儿之气节，保全日本男儿之名誉。
这番话让在场的军官们面面相觑。第五师团长野津道贯忍不住低声对身旁的立见尚文说：司令官此言，似乎对平壤之战并无十足把握啊。
立见尚文微微颔首：清军据守坚城，我军分路合击，确实胜负难料。况且...他顿了顿，环顾四周后压低声音，左宝贵驻守的玄武门防务森严，恐怕会是一场恶战。
此时在平壤城中，左宝贵正站在玄武门城楼上，用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日军动向。连日来，探马不断回报日军四路大军的行进情况，这位老将的眉头越皱越紧。秋风卷起他花白的鬓发，深蓝色的总兵服在风中猎猎作响。
总兵，副将匆匆来报，元山支队已进至顺安，切断了我们退往义州的后路！
左宝贵放下望远镜，脸色凝重如铁。他转身对身边的亲兵说：传令各部，立即加强城北防务！特别是牡丹台和玄武门，要增派双岗，火炮全部就位。
九月十四日黎明前的黑暗中，城北山顶突然响起密集的枪炮声。元山支队和朔宁支队向清军在城北的山头营垒发起猛攻。炮弹如雨点般落下，炸得山石飞溅，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左宝贵闻讯，立即披甲上马，亲率一营士兵出城支援。当他赶到城北山头时，发现清军已经丢失了数座营垒，日军正在向主峰推进。
儿郎们，随我夺回阵地！左宝贵大喝一声，身先士卒冲向敌阵。他手中的大刀在晨曦中闪着寒光，战马嘶鸣着跃过弹坑。
士兵们见主将如此勇猛，士气大振，纷纷跟随冲锋。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动地。左宝贵手持大刀，接连砍倒数名日军士兵，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一个年轻的日军少尉举刀向他冲来，被他反手一刀劈倒在地。
然而就在战事胶着之际，一骑传令兵飞驰而至：总兵大人，叶军门有令，命你立即退入城内！
左宝贵怒目圆睁，指着前方正在溃退的日军：此时退兵，前功尽弃！我军马上就要夺回阵地了！
但军令难违，他只得率部且战且退。在撤退途中，他注意到日军正在重新集结，显然准备发动更大规模的进攻。
退回城内后，左宝贵立即赶往总督衙门。一进议事厅，就感受到一股诡异的气氛。叶志超端坐主位，面色苍白，卫汝贵、马玉昆等将领分坐两侧，个个神情凝重。
叶军门！左宝贵强压怒火，声音却仍带着颤抖，为何下令退兵？我军正要全歼这股倭寇！
叶志超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太师椅的扶手：左将军，敌人乘胜大至，锋芒正锐，我军弹药不齐，地势不熟，不如各整队伍暂退叆州，养精蓄锐，以图后举。
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卫汝贵立即附和：叶军门所言极是，此时撤退，尚可保全实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马玉昆则犹豫不决，目光在叶志超和左宝贵之间游移：这个...还需从长计议。毕竟我军在平壤经营月余，工事完备...
左宝贵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敌人悬军长驱，正宜出奇痛击，使只轮弗返，不敢窥觎中原！朝廷设机器，养军兵，每岁靡金钱数十万，正为今日耳，若不战而退，何以对朝鲜而报国家哉？
他环视在场将领，声音慷慨激昂，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大丈夫建业立功，在此一举！至成败利钝，不遑计也！
说罢，他转向叶志超，语气恳切：望叶军门同心合力，共济时艰！平壤城防坚固，粮草充足，只要将士用命，必能退敌！
然而叶志超仍然犹豫不决，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扶手，目光游移不定。左宝贵见状，知道再劝无益，当即唤来自己的亲兵统领，低声吩咐：带人看住总督衙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特别是叶军门，要好生。
这一举动让在场将领无不色变。卫汝贵指着左宝贵，声音发颤：你...你这是要造反吗？
左宝贵凛然道：左某只为保全平壤，无愧朝廷！今日若放任叶军门弃城而逃，我等皆成千古罪人！
马玉昆连忙打圆场：二位将军息怒，大敌当前，当以和为贵啊。
但局势已经无法挽回。左宝贵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铁甲铿锵作响。
当晚，平壤城中的气氛异常紧张。左宝贵的亲军把守着各主要路口，叶志超实际上已经被软禁在总督衙门内。清军各部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指挥系统完全瘫痪。
在城北玄武门，左宝贵亲自巡视防务。士兵们正在加固工事，搬运弹药。一个年轻的炮手正在擦拭克虏伯大炮的炮管，左宝贵走上前去。
小子，怕不怕？左宝贵问道，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
年轻炮手挺直腰板，虽然声音还有些发颤，但目光坚定：有总兵大人在，不怕！
左宝贵拍拍他的肩膀，目光望向城外日军的营火。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如同鬼火般在夜色中闪烁，将平壤城团团围住。他知道，明日必将是一场恶战。
去把所有的炮弹都搬上来，左宝贵对副将说，再检查一遍火绳，确保万无一失。
总兵，副将犹豫了一下，叶军门那边...
不必管他！左宝贵斩钉截铁地说，从现在起，玄武门由我全权负责。你派人去通知马玉昆、卫汝贵，让他们各自守好防区，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后退半步！
与此同时，在日军大营中，野津道贯正在研究平壤城防图。探马来报，说清军内部出现分歧，指挥混乱。
机会来了！野津道贯对部下说，传令各联队，明日拂晓，全力攻城！重点突破玄武门和牡丹台！
夜深了，左宝贵仍然在城墙上巡视。秋风渐凉，吹动他花白的须发。他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想起远在山东的老家，想起那些期盼他凯旋的亲人。但很快，他就把这些思绪抛在脑后，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总兵，您去歇息吧，亲兵统领劝道，这里有我们守着。
左宝贵摇摇头：大敌当前，我怎能安睡？你去把所有的将领都叫来，我要重新部署防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