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等待,风平浪静,却更显煎熬。
雾隐湖如同一个沉默的巨兽,终日被乳白色的水汽包裹,墨绿色的湖面不起波澜,连鱼儿跃出水面的情景都未曾得见。空气中那股水生植物腐烂的甜腥气息愈发浓重,混杂着泥土的霉味,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人的感官。
营地里的气氛算不上轻松。萧断岳每日对着沙袋挥汗如雨,试图驱散后背伤疤带来的隐痛与内心的躁动。金万贯则围着岩坎老人打转,试图用几瓶好酒和钞票套出更多关于“倒影之城”的细节,奈何老人守口如瓶,只反复强调月圆之夜的禁忌与危险。
玄尘子与公输铭几乎足不出户,整日对着那半片青铜镜缘和带来的古籍资料进行研究推演。罗青衣调配了几种驱瘴避虫的药粉分发给众人,林闻枢则不断调试着他的设备,试图捕捉湖面异常的声波或磁场信号,却一无所获。云梦谣常常独自坐在湖边,望着雾气缭绕的湖面出神,有时会轻轻哼唱起空灵古老的调子,那歌声融入雾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丁逍遥大多数时间也在静坐调息,句町之行的消耗远超预期,雷纹左眸的恢复异常缓慢。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片湖泊区域存在着一种无形的力场,干扰着一切能量与感知,连他试图引动一丝雷霆之力都感到滞涩重重。
终于,在一种混合着期待与不安的凝重气氛中,月圆之夜降临了。
铅灰色的云层在傍晚时分奇迹般地散开,露出一片墨蓝色的澄净夜空。一轮硕大、金黄、近乎妖异的圆月,如同巨大的玉盘,缓缓从东方山巅升起,清冷皎洁的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瞬间驱散了多日笼罩的阴霾与水汽。
然而,当月光洒在雾隐湖面上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墨绿色、死寂的湖水,在月光照耀下,竟然开始荡漾起一层如梦似幻的、澹澹的银辉。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湖心中央的水面,不再倒映着夜空和山峦,而是逐渐显现出一片模湖的、扭曲的、与周围真实环境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似乎是一座……城市的倒影!
隐约可见残破的城墙、高耸的塔楼、以及一片片低矮建筑的轮廓,风格古朴蛮荒,绝非当代乃至明清样式,带着浓烈的西南夷地早期文明特征。倒影随着水波微微晃动,时而清晰,时而模湖,仿佛海市蜃楼,却又真实地映在水面之下。
“出现了!就是那里!牂牁城的倒影!”岩坎老人激动地指着湖心,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狂热与恐惧交织的光芒,“子时!必须在子时正刻,从倒影城门的位置跃入!错过,就要再等一个月!”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望着湖心那诡异莫测的倒影之城,没有人怀疑岩坎的话。那绝非自然现象所能解释。
“准备下水。”丁逍遥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雷纹左眸在月光下泛着微不可查的紫光,“检查装备,所有电子设备做好防水处理,非必要物品留在岸上。”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换上贴身的潜水服,将武器、工具、药物、以及那半片青铜镜缘妥善固定。公输铭和林闻枢则给几件核心探测设备加装了额外的防水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月上中天,清辉更盛。湖心那座倒影之城也变得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清城墙上的垛口和某些建筑门窗的轮廓。子时将近。
“我先下。”丁逍遥走到湖边,最后检查了一下腰间的安全绳和装备,“老萧,玄尘子,你们紧随其后,注意照应。青衣,闻枢,梦谣,你们居中。公输,万贯,你们断后。一旦进入,情况不明,保持警惕,以我的信号为准。”
众人点头,神色肃穆。
丁逍遥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看准湖心倒影中那座虚幻“城门”的位置,纵身一跃!
“噗通!”
冰冷的湖水瞬间包裹全身,刺骨的寒意让他精神一振。他奋力向下潜去,目光死死盯着下方那月光照亮的水域。
诡异的是,越往下潜,光线并未变得昏暗,反而愈发清晰。那轮圆月的倒影仿佛就在水下不远处,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光芒,照亮了下方一座……与湖面倒影一模一样的、巍峨耸立的古城!
不是倒影!是实体!
他勐地回头,只见头顶的水面已然变得模湖,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而真实的天空和山峦彻底消失不见。他此刻,正悬浮在一座沉没于水底、却被奇异月光照亮的古城上空!
紧接着,萧断岳、玄尘子、罗青衣……其他人也陆续穿透了那层无形的“界面”,潜了下来,看到下方景象时,无不露出震惊之色。
这座城市并非废墟,城墙完整,街道井然,建筑鳞次栉比,甚至能看到一些青铜铸造的奇异装饰。然而,整座城市寂静无声,没有任何生命迹象,所有的建筑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发出微光的白色钙化物,如同被时光冻结。更奇特的是,这座城市的一切,包括他们自己,都呈现出一种轻微的左右颠倒感!
“我们……这是在哪儿?”金万贯吐出一串水泡,声音透过防水通讯器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水底?还是……镜子里?”
丁逍遥没有回答,他的雷纹左眸传来一阵阵强烈的灼热与刺痛感,仿佛在警告他此地的极度危险。他低头,看向手中那半片青铜镜缘,只见镜缘上的水波云纹正散发着微弱的、与这座城市同源的光芒。
月映双城,虚实交错。他们已然踏入了牂牁古国以水与镜为媒介,构筑的诡秘领域。真正的冒险,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