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无声滑开,柔和而稳定的光芒如水银泻地,瞬间驱散了甬道中黏稠的黑暗。那光芒并不刺眼,带着暖意,仿佛黄昏时分的夕照,又像是无数盏长明灯汇聚而成的光海。
我们站在门口,一时间竟有些恍惚。经历了之前毒瘴、尸虿、怪触的连环绝杀,这突如其来的安宁与光明,反而显得有些不真实。
门后的空间,超乎了我们的想象。
并非想象中的堆满金银珠宝的藏宝库,也非阴森恐怖的墓室,而是一座……殿。
一座极其宏伟、古朴、肃穆的地下殿宇。
殿宇呈圆形,穹顶高悬,目测至少有二三十米高,由无数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木梁柱支撑。那些梁柱并非寻常木材,呈现出深沉的紫褐色,木质紧密,纹理如云似霞,散发着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异香,闻之令人精神一振,连我肺部的灼痛和左臂的阴寒似乎都缓和了一丝。
“这是……南海沉香木?!” 陆知简仰头看着那些巨柱,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而且……是千年以上的树芯!天呐,这一根柱子就价值连城……这里竟然有……三十六根!”
穹顶之上,并非星图,而是镶嵌着无数颗大小不一、浑圆剔透的夜明珠,它们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如同夜空中的星辰,但排列却并非星宿,更像是一种复杂的阵法,光芒流转,蕴含着某种宁静致远的意境。
殿宇的地面,铺着打磨光滑的黑色玄武岩,光可鉴人,倒映着穹顶的珠光和我们的身影。而在大殿的中央,并非宝座或棺椁,而是一座巨大的、由整块白玉雕琢而成的……浑天仪!
这浑天仪极其复杂精密,上面刻画着日月星辰、二十八宿、山川地理、甚至还有无数细如蚊足的古篆字符,缓缓自行运转着,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齿轮咬合的“咔哒”声,仿佛在模拟着天地运行的至理。
而在浑天仪的下方,环绕着它,摆放着九个蒲团。蒲团颜色各异,材质也不同,有草编的,有藤织的,有兽皮缝制的,甚至还有一个像是用某种金属丝编织而成。
整个大殿,空旷,寂静,唯有浑天仪运转的细微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沉香木的异香、古卷的霉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洗涤灵魂的宁静气息。
这里,就是山河秘藏的核心?
我们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地踏入殿中。脚步落在光滑的玄武岩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这里……没有机关?” 金万贯缩着脖子,小眼睛警惕地四处张望,经历了之前的凶险,他不敢相信会有如此平和的地方。
“气机……圆融流转,自成一体,无杀伐,无阻碍。” 玄尘子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声音极其微弱,但眼神却清明了许多,他由陆知简和金万贯搀扶着,目光扫过整个大殿,最终落在那运转的浑天仪上,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此地……乃‘藏真’之所,非以力取,非以智夺,唯以‘心’证。”
“以心证?” 萧断岳皱眉,他环顾四周,除了这浑天仪和蒲团,空无一物,“传承在哪里?宝物在哪里?”
他的话音刚落,大殿中央的浑天仪,那模拟日月运行的核心球体,忽然亮了起来!并非刺目的强光,而是一种温润的、如同心脏跳动般的柔和光芒。
与此同时,我们进来的那扇木门,无声无息地关闭了,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存在过。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从浑天仪中发出,回荡在整个大殿。那嗡鸣声并不响亮,却直接作用于我们的灵魂深处,带着一种苍凉、古老而又充满智慧的意味。
紧接着,浑天仪上那些刻画的山川地理、古篆字符,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道流光,从仪体上飞射而出,在我们头顶盘旋、交织,最终凝聚成九道模糊的、散发着不同气息的光影!
这九道光影,并非人形,更像是九种不同“道”的显化。
一道光影,厚重如山,散发着不动如山的守护意志。
一道光影,灵动如水,蕴含着润物无声的治愈气息。
一道光影,锐利如金,充满了斩破虚妄的智慧锋芒。
一道光影,生机勃勃,代表着与万物沟通的自然之力。
一道光影,炽热如火,燃烧着永不屈服的战斗精神。
一道光影,深邃如夜空,掌控着聆听万物的信息权能。
一道光影,精巧如丝,凝聚着巧夺天工的创造灵性。
一道光影,圆融通透,象征着洞悉价值的本质之眼。
而最后一道光影,最为特殊,它并非单一色彩,而是不断流转,时而如大地般沉凝,时而如天空般高远,时而如火焰般炽烈,时而如流水般温柔……它仿佛包容了一切,又仿佛是一切的核心,散发着一种“承载”与“平衡”的意境。
九道光影,悬浮于浑天仪上方,如同九盏明灯,静静地“注视”着我们。
我们九人,站在下方,仰望着这不可思议的景象,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这……这就是传承?” 云梦谣喃喃道。
“它们……好像在等我们选择?” 林闻枢不确定地说。
玄尘子看着那九道光影,又看了看我们,缓缓道:“非是选择它们,而是……印证本心。心灯不燃,传承不显。”
印证本心?
我看向那不断流转、仿佛代表着“阵眼”职责的第九道光影,又感受着自己体内那虚弱的生机、躁动的阴煞、以及沉甸甸的责任。我的本心是什么?是为了活下去?是为了力量?还是……为了身后这些可以托付生死的同伴,为了那片需要守护的山河?
我想起了罗青衣最后的眼神。
几乎在我心念转动,明确那“守护”之意的瞬间,那道流转的光影似乎有所感应,光芒微微波动,分出了一缕极其细微的、带着温暖包容气息的光丝,如同试探般,缓缓向我飘来。
与此同时,萧断岳看着那代表“战斗”的光影,眼中燃起火焰;陆知简推着眼镜,目光锁定了“智慧”;云梦谣感受到了“自然”的呼唤;林闻枢侧耳倾听“信息”的低语;公输铭被“创造”所吸引;金万贯则对“价值”的光影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就连重伤的玄尘子,也仿佛与那“守护”意志产生了共鸣。
光丝飘至我的面前,悬停不动。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轻轻触碰了那缕光丝。
就在指尖接触的刹那——
“轰!”
一股庞大却温和的、蕴含着无数信息片段的洪流,瞬间涌入我的脑海!那不是语言,不是文字,而是更直接的意念、图像、感悟!我看到了一片广袤的山河大地,地脉如同人体的经络在其中蜿蜒流淌,有的地方生机勃勃,有的地方却枯竭黯淡,如同伤口。我感受到了一种沉重的责任,一种需要去平衡、去疏导、去守护的使命感。同时,一股精纯而古老的能量,顺着光丝流入我体内,并非强行提升我的力量,而是如同甘霖般,滋养着我近乎枯竭的生机,温和地安抚着左臂那躁动的阴煞之气,虽然无法根除,却让它暂时沉寂了下去。
我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大量信息的冲击让我头晕目眩,但精神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与清明。我仿佛明白了“阵眼”更深层次的含义——并非仅仅是团队的坐标,更是这片山河气运的平衡之枢!
我抬起头,看到其他几人,也各自被一缕光丝连接。萧断岳周身煞气内敛,眼神更加锐利;陆知简眼中智慧光芒闪烁;云梦谣气息更加贴近自然;林闻枢仿佛能听到更遥远的声音;公输铭小手在空中无意识地划动着玄妙的轨迹;金万贯看着自己的双手,若有所思;玄尘子虽然依旧虚弱,但眉心的焦痕似乎淡了一丝,气息也平稳了不少。
心灯,已初燃。
传承,开始了。
然而,就在我们沉浸在这奇妙的传承感应中时,那扇紧闭的木门,突然传来了沉重的、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声!
“咚!咚!咚!”
声音沉闷而有力,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外面,试图强行破门而入!
林闻枢猛地从传承感应中惊醒,脸色骤变,失声道:
“外面!是‘幽阙’的人!他们……他们竟然找到这里了!而且……他们好像控制了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撞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