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知现在何处?”怀清攥着齐禹的袖口,指尖因用力泛起青白,眼底翻涌着化不开的焦灼。
“与来顺躲在绸缎庄的地窖里,万无一失。”
齐禹话音未落,怀清安心,不作耽搁化作一道流光,空间泛起细密涟漪,眨眼间二人已置身熙攘的应天门城门下。
从天街西端门到定鼎门,再到应天门,五千多米的宫阙长街,往日快马疾驰也要盏茶功夫,而且是无障碍的前提下。
此刻元宵灯会正盛,张灯结彩的坊市摩肩接踵,马蹄声根本寸步难行;寻常人徒步穿越,至少要燃尽半柱香;就算是轻功绝顶之人,在这如潮的人浪里腾挪,也需一刻时辰——这层层阻碍,倒成了怀清最巧妙的屏障。
应天门城楼之上,惠安帝携皇后等后宫嫔妃与百官凭栏而立,正等着吉时烟花盛放。
怀清算准时机,在城门下突然驻足,仰首望着城楼方向,刻意拔高声调:“原来天家宫阙真如传说那般巍峨!”
这话正巧飘进平阳郡主耳中,她身旁的秦氏姐妹当即嗤笑出声。
“少见多怪!”
怀清垂眸敛去眼底锋芒,恭谨福身:“民女孤陋寡闻,从未见过如此盛景,还望贵人海涵。”
说着便朝着宫门盈盈跪倒,脆生生喊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呼喊,如投入深潭的石子,惊起层层涟漪。
周遭百姓纷纷效仿,平阳郡主等人也不得不跪下高喊吾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直冲云霄。
齐国公望着人群中儿子儿媳的身影,捻须笑得意味深长。
惠安帝虽听不清城下言语,却将怀清带头跪拜的场景收入眼底,不由满意地点头嬉笑着开口询问:“这是哪家的孩子?”
这般忠君爱国、热血赤诚!
“回陛下,老臣看到犬子了!”齐国公答得干脆,小儿媳的身份,在这风口浪尖之际,还是暂不暴露为妙。
文武百官:显眼包!圣上问得是那女子,你个齐国公将儿子推出来,是何道理!
话音刚落,夜空轰然炸开第一朵烟花。金红的火星如流萤坠落,照亮怀清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古洛阳的盛世繁华,她也算有幸见识!
半个时辰后,当最后一簇烟花消散在墨色天际,楚王的侍卫们才抬着软轿匆匆赶来。
怀清看着面色惨白的楚王,此时的他虽未昏迷,但流血过多已是强弩之末,她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自己的膝盖,眼波流转间尽是挑衅。
楚王怒目圆睁,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却因剧痛攻心,“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瘫软在轿中不省人事。
“传曾太医!”惠安帝蹙眉焦急下令。
城门打开,楚王侍卫抬着楚王进入应天门。
今日文武百官都在,曾太医来的很及时,待得知楚王膝盖骨碎裂难愈,惠安帝又转头质问侍卫统领:“究竟发生何事?”
统领额角沁汗,支吾着将罪责推给齐禹。
惠安帝眼眸闪过一丝迟疑,“宣怀化将军。”
圣上召宣,齐禹脚步匆匆进来应天门,拜见惠安帝。
“你可曾见过楚王?”惠安帝锐利的目光扫向齐禹。
“臣今夜从未与楚王谋面。”齐禹神色坦然。
统领急得面红耳赤:“半个时辰前你分明在天街西端门!”
“两时辰前臣的确去过天街西端门,但一个时辰前已在应天门。”齐禹不慌不忙,“从应天门到天街西端门,快马也要五分钟,轻功也需一刻钟,这还是无障碍的情况,敢问统领大人,本将军是如何能分身两地?”
惠安帝回忆起半个时辰前百姓朝拜的场景,名成确实那时已在应天门,颔首默许。
“请圣上还我儿一个清白!”齐国公高呼,委屈巴巴地看着惠安帝!
童阁老一众老臣也纷纷出言求情,将矛头转向侍卫统领。
殿内争吵声如煮沸的鼎镬,铜炉里沉水香的烟雾都被震得七零八落。
楚王在软垫上缓缓睁开眼,睫羽间凝着冷汗,耳中传来侍卫统领颤抖的指控,喉间泛起铁锈味。
他攥紧锦被的指节发白,忽而仰天轻笑,声线虚弱却带着几分洒脱:“许是侍卫看花了眼,那刺客身形倒与怀化将军有三分相似。”
他强撑着半坐起身,目光扫过齐禹垂落的乌发,面上浮起恰到好处的歉疚:“倒连累怀化将军了。”
齐禹始终垂眸敛目,将所有情绪都化作沉默的暗流,“不敢当,楚王多虑了!”
“应卫青!”惠安帝猛然拍案,鎏金龙纹案几上的茶盏剧烈震颤,“三日内务必查清此事,天理昭昭,敢在皇城脚下行刺皇子,定要将他捉拿碎尸万段!”
禁卫军统领应卫青应声领命,靴跟叩地的声响惊散了梁间栖息的夜枭。
宫门外,元宵花灯尚未熄灭,却已失去了方才的热闹。
怀清倚着马车软垫,任由颠簸摇晃着疲惫的身躯。
春知扑进车厢时,发间还沾着草屑,颤抖的指尖死死攥住她的衣角:“姑娘,方才......”
“都过去了。”怀清轻轻拭去少女眼角的泪痕,窗外月光斜斜切进车帘,在她眼底碎成一片冷芒。
这场戏码从楚王府失窃案起便已落子——楚王满世界追查“一枝梅”,表面为追回财物,实则是渴求那能解“不举”之症的解药。美人侍妾流水般送入王府,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她摩挲着袖口,想起姜府那张恰到好处的请柬,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
春知被“劫持”、齐禹佯装离开,桩桩件件皆是她精心设计的局。孔老早已带着暗卫藏在暗处,确保戏中每处细节都严丝合缝。
“断腿不足以致命,但足以断了他的野心。”怀清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宫墙,轻声道。
在大明,并没有明确规定当皇帝不能断腿毁容。
皇帝的即位通常主要依据皇室血统、嫡长子继承制或其他政治因素等。例如,在一些朝代,即使皇帝身体有残疾或外貌有缺陷,只要其在政治上有足够的支持和势力,或者符合继承皇位的规则,依然有可能登上皇位。不过,身体有明显残疾或毁容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皇帝的形象和权威,也可能引发一些政治上的争议和挑战,但这并非是绝对的阻碍因素。
楚王虽占长,却非嫡子,且一个绝嗣的皇帝是很难稳固朝刚的,而楚王已有三女,却还未有儿子,不说嫡子,就是庶子也没有。
若他还要兴风作浪,她不介意将他不举的消息传遍朝野。
当然,她也可以一击直取他性命,但若是皇子暴毙,朝廷必然掀起腥风血雨,齐国公府难免被牵连;
可如今他成了被刺客重伤的受害者,反倒让这场意外变得合理。
京都暗卫如过江之鲫,楚王树敌无数,谁又能说清这背后的黑手?
马车驶入永宁坊时,更鼓沉沉敲响。怀清透过车窗望着万家灯火,忽然想起楚王倒下时不甘的眼神。
这场棋局,她不过落了第一步,而暗处的对手,也绝不会轻易认输,她还要再细细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