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付尚书背后的人竟是他?”怀清猛地抬头,话刚出口又戛然而止,“可……他不是早有传言,说已是油尽灯枯快嘎了吗?”
话音未落,她才惊觉失言,忙不迭抬手捂住嘴,议论宗室康健生死,尤其还是位王爷,传出去可是掉脑袋的忌讳。
齐禹的脸色也沉了几分。
谁不知道,当年康王因江南受贿案失势沉寂,又在王府门前遇刺,中了一箭后便落下病根,连那位行踪不定的鬼医都曾断言,他活不过花甲之年。
算算日子,如今恰是他寿数的坎儿。
世人都当他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几日了。
可付尚书与他暗中勾连……这两人,一个是朝堂老臣,一个是沉寂多年的宗室王爷,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就缠到了一处?
齐禹指尖在桌沿轻轻摩挲着,眸色渐深。
这背后的牵扯,怕是比看上去要复杂得多。
“贤王那边可有动静?”齐禹问道。
“动了。”
怀清眼睛一亮,嘴角不自觉带了点笑意:“倒是快。昨日听他还在骂安阳蠢钝,今日竟已有了动作?”
“他把密信递交给了周御史,”来顺说道。“估摸着这几日就要有动静了。”
“那我们……”怀清抬眼看向齐禹
“该备的都备好了。”齐禹语气笃定,“只等时机。”
他顿了顿,又道:“安王那边,也都安排妥当了。”
怀清点点头,心里那点因方才乌龙而起的纷乱渐渐散去。
等待的日子总带着磨人的焦灼。
怀清近来胃口不佳,夜里也常辗转,不过几日功夫,竟肉眼可见地清减了些。
“夫人,您这几日怕不是瘦脱了相?”春知捧着新裁的衣裳进来,忽然咦了一声,“倒像是……个子都显高了些?”
怀清对着铜镜照了照,镜中女子眉黛弯弯,下颌线条竟真的尖了几分,衬得一双眼睛愈发清亮。
她正看得出神,外头忽然传来春音急促的呼喊:“夫人!夫人!”
“何事这般慌张?”怀清回头。
春音跑得气息微喘,手里捏着张字条:“来顺刚传的消息——圣上申斥了国公爷,还罚了板子,连俸禄都罚了一年!”
怀清心头一紧:“国公爷身子如何?”
“说是已经回府了。”
“走,去瞧瞧。”怀清当即起身,裙摆扫过凳脚,带起一阵急风。
他们原以为那件事早已时过境迁,圣上即便动怒,最多罚俸训斥一番,如今看来,里头定还藏着别的缘故。
怀清赶到时,姜予棠夫妇早已候在正屋,戚氏正围着床榻团团转,嘴里反复念叨:“怎会昏迷不醒呢?不过是几板子,往日里他挨得更重都挺过来了……”
怀清心头猛地一沉——不是说只挨了顿板子吗?怎么会昏迷不醒?
她下意识要往前凑,手腕却被姜予棠轻轻攥住。怀清顿住脚,转头望去:大哥大嫂神色平静得如常,连躺在床上的国公爷,瞧着也不似有多痛苦。
疑窦刚在心头冒尖,她的目光又落回戚氏身上。婆母正哭得声嘶力竭,又是捶胸又是顿足,可眼眶亮得发干,半滴泪星子也无。
这是……在装?
怀清正想再瞧仔细些,齐禹已从门外进来,声音不高不低,却稳稳传到每个人耳中:“娘,行了,太医都走了。”
戚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像被人骤然掐断的琴弦,脸上还带着几分“没演够”的悻悻。
床上的齐国公瞥见怀清,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局促——头回在小辈面前装模作样,实在有点抹不开面子。
怀清却眨着乌溜溜的眼睛,满是好奇地望过来,显然是瞧出了端倪。
齐禹朝她递了个眼色,低声解惑:“今日朝堂上,周御史突然发难,说父亲无诏调兵,既有不轨之心,更存不臣之念。”
这话一出,满朝哗然。
“周御史怕是弄错了吧?”吏部尚书率先出声,眉头拧得紧紧的,“齐国公与圣上自幼相识,是过命的交情,铁得能拧成一股绳,怎会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便是便是,”户部侍郎跟着附和,手里的朝笏都差点捏不稳,“定是哪里出了误会,周御史可得查仔细了!”
周御史却面色一沉,霍然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高举过顶:“诸位请看!此乃齐国公私调京畿卫所的密信,笔迹确凿,绝非伪造!”
群臣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声浪几乎要掀翻朝堂的屋顶——
“这……这信看着倒像是国公爷的笔迹?”
“可国公爷为何要冒这风险?他要兵权有何用?”
“莫不是遭人构陷了?周御史素来刚直,怎会……”
就在这乱糟糟的当口,齐国公竟缓步出列,朗声道:“周御史所言不假,此事确是本公所为,臣认罪。”
满朝瞬间鸦雀无声,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国公爷这是……疯了?”有人忍不住低低嘀咕。
周御史也愣在当场,手里的密信都差点没拿稳——他原准备了一肚子辩驳的话,想着少不得要唇枪舌剑斗上半晌,没料到竟顺利得如此反常。
“其实,”齐禹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父亲早几日就已跟惠安帝请了罪。圣上本也只罚了他半年俸禄,再加二十板子,原是罚完就了的事。”他瞥了眼床上故作虚弱的父亲,眼底漾开几分促狭的笑意:“今日朝堂上认罪,不过是演给外人看的戏码罢了。”
怀清这才恍然大悟,望向齐国公的目光顿时染上几分了然的灵动——原是一家子合起伙来,演了出“苦肉计”呢。
此刻,外头想必已传开了齐国公重伤昏迷的消息。
圣上本就知晓齐国公伤势究竟如何,这出苦肉计,显然是演给满朝文武看的。
圣上没有出言维护齐国公,这事便也算揭过了。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以齐家一贯护短的性子,怎肯任由外人这般泼脏水?
自然是据理力争,不肯罢休。
等齐国公的板子一歇,年御史变上前弹劾。
“圣上,臣,有本奏!”
得了惠安帝允许,竟顺藤摸瓜,将贤王麾下那几个参与先前科举舞弊案的人给一一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