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清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嗤笑，那笑意里满是嘲讽，连眼神都淬了冰：“道德绑架？”
她缓缓踱步到两个掌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他们也配谈‘可怜’？”
她忽然扬声，目光扫过围观的人群，带着一股凛然正气：“在场诸位不妨问问他们，自家粮仓里堆着近百万石粮食，京城里哪家粮铺有他们囤得多？坐拥这么多救命粮，却想着趁火打劫，把价钱抬到天上，他们可怜？”
赵掌柜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另一个掌柜更是把头埋得更低，仿佛想钻进地里去。
怀清话锋一转，语气陡然沉重起来，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像是映着北境的风霜：“真正可怜的，是北境那些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的百姓！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连口热粥都喝不上，只能啃着硬得能硌掉牙的麦饼！你们囤着粮食盼着涨价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可怜可怜他们？”
她往前逼近一步，目光如利剑般刺向两个掌柜：“如今贪心不足，栽了跟头，倒想起装可怜博同情了？这世上的道理，可没这么便宜！”
围观的人群彻底静了，先前那些同情的议论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人想起了前阵子高得离谱的粮价，想起了自家省吃俭用的日子，看向两个掌柜的眼神里，渐渐只剩下厌恶和鄙夷。
怀清眼神一凛，转向那两个瘫在地上的掌柜，声音陡然转厉：“再者说，国公府何时怂恿过你们囤这高价粮？当初是谁拍着胸脯保证‘粮价必翻番’，是谁拉着你们入伙说‘这趟稳赚不赔’？”
她每问一句，便往前迈一步，无形的压力让两个掌柜缩着脖子往后挪，“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该找的是那些撺掇你们投机的人，该去堵的是放高利贷的门！跑到国公府来撒野，算什么本事？”
说完，她才侧过身，对着一旁早已冷汗涔涔的京兆少尹微微颔首，语气恢复了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少尹大人，今日之事，扰了街坊安宁，也污了国公府的门楣。这些人借着哭嚎博同情，实则是想倚仗舆论逼勒索要，还请您按律处置，莫要让这种歪风邪气坏了京城的规矩。”
她微微欠身，姿态得体却透着疏离：“劳烦您跑这一趟了。”
京兆少尹连忙拱手，额头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滑：“县主言重了，维护京城治安本就是下官的职责。此事……下官定会查个明白，绝不姑息！”
他偷偷瞥了眼那两个面如死灰的掌柜，心里已然有了计较——这等囤积居奇又想讹诈权贵的，不罚他个倾家荡产，难平今日之事。
京兆少尹押着两个面如死灰的掌柜离去，围观的人群也三三两两地散了，只余下青石板上几处被泪水打湿的痕迹，很快被秋风卷着尘土掩盖。
怀清立在府门前，望着那一行人消失在街角，方才冷冽的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她侧身对着身后的侍女春意，垂眸时鬓边的碎发遮住眼底的精光，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警惕：“方才人群里，有几个起哄最凶的，尤其是那个穿藏青短打的汉子，还有拎着竹篮却一直往前凑的老妇人——你找两个妥帖的人，悄悄跟着，看看他们往哪去，跟什么人接触。”
春意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低眉顺眼地应道：“是，夫人。”
她知道，这些人看似是随口附和，但若在这节骨眼上偏偏挑唆得最起劲，保不齐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怀清轻轻颔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纹，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街角，眸色深了深——今日这出戏，怕不是这两个粮铺掌柜一时起意那么简单。
刚踏进垂花门，戚氏便拉着怀清的手便问：“方才那些起哄的，当真有人在背后撺掇？”
怀清点头，指尖轻轻捏了捏眉心，语气沉了几分：“嗯，不然哪会这么巧，两个粮铺掌柜前后脚上门。”
她抬眼看向戚氏，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娘还记得前几天的高价粮吗？那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市面上的粮食明明够，偏有人捂紧了粮仓不肯放，硬生生把价钱抬得离谱——依我看，那回就是冲着咱们国公府来的，故意想让咱们高价购粮，折损府里的根基。”
戚氏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攥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原来是这样！我就说那些商人怎么敢如此大胆，敢情是有人在背后使坏，专挑着国公爷不在府里的时候下手！”
她越想越后怕，若不是怀清心细，怕是早就落入了圈套。
“可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在老虎头上拔毛？”戚氏脸色发白，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捏着帕子的指节都泛了白。
国公府在京城根基深厚，寻常人哪有这般胆量，接二连三地设套刁难？
怀清走到廊下，望着庭院里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梧桐叶，眸光沉沉：“有些眉目了。”她顿了顿，指尖在廊柱上轻轻点了点，“前些日子查粮价的时候，发现有几笔银子的流向，隐隐指向京里几大势力。”
说到这儿，她抬眼看向戚氏，语气压得更低：“只是现在还没抓到实据，贸然动他们，怕是会打草惊蛇。只能先让春意那边盯着，等摸清了他们的底细和后手，再一并处置。”
戚氏心头一震，攥着帕子的手猛地按在廊柱上才稳住身形：“他们是谁……”
话没说完，却被怀清一个眼神止住。
怀清轻轻摇头，示意她隔墙有耳，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现在还不能确定是谁，但不管是谁，敢算计到国公府头上，总得付出代价。”
她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像藏在暗处的锋芒，“咱们且先沉住气，好戏还在后头。”
戚氏定了定神，刚要再说些什么，目光一转瞧见了跟在怀清身后的怀淑，脸上的凝重顿时化开，换上了满脸热络的笑意。
她快步走上前，一把拉住怀淑的手，掌心的温度暖融融的：“淑儿来了？快让伯母瞧瞧，瞧这小脸，像是清减了些。”
怀淑被她拉着，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轻声道：“劳伯母挂心，挺好的。”
怀清在一旁解释道：“永宁坊那边只有她一个小姑娘住着，身边虽有下人照看，终究还是不妥当。近来京里不太平，我想着接回府里来，人多也热闹些，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戚氏连连点头，拍了拍怀淑的手背：“还是怀清想得周到。回来好，回来好！府里 院子多的是，我让下人你们隔壁院子收拾出来，保管比在外面舒坦。”
说着便拉着怀淑往里走，嘴里絮絮叨叨地问着她近来的日常，眼角眉梢都是真切的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