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所有人,厅内只剩下章涟衣与周慕瑾二人。
章涟衣抬眼看向周慕瑾,眸中带着几分探究,语气却放得轻缓,仿佛只是闲话家常:“王爷,妾身入府前,曾听闻一些……关于王府的旧事。”
“哦?”周慕瑾眉梢微挑,示意她说下去。
“听闻……府里曾有个不懂事的丫鬟,只因失手打翻了王爷的茶盏,翌日便被人发现淹死在后院的荷花池里。”她观察着他的神色,继续道,“外界皆传,是王爷您……性情残暴,容不得丝毫差错。”
周慕瑾闻言,脸上并无被冒犯的愠怒,反而勾起一抹带着冷嘲的弧度。
他伸手将章涟衣揽入怀中,下巴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平静:“那丫鬟,是皇兄登基之初,以体恤为由赏赐入府的。她手脚不稳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次打翻茶盏是假,借机查探本王书房暗格是真。”
“本王给过她机会,让她安分守己。可惜……她选了另一条路。荷花池水深,失足落水,也是常有的意外。”
章涟衣依偎在他怀里,静静听着。
原来如此,那些骇人听闻的残暴传闻,多半是他清除眼线、震慑敌人的手段,被外界以讹传讹,最终塑造了他玉面修罗的可怖形象。
“至于那些被送来巴结本王的女子……”周慕瑾继续道,语气里带着厌恶,“她们背后,不是七哥,就是其他觊觎本王手中兵权旧部,或想试探本王虚实之人。本王也曾明白告诉过她们,若肯安分度日,王府不介意多养几个闲人,保她们后半生衣食无忧。”
他的声音冷了几分:“可惜,她们大多不甘寂寞,或主动刺探,或受人指使,试图自荐枕席,行勾引蛊惑之事。既然她们自己选了死路,本王便成全她们,用她们的下场,告诉那些背后之人,本王这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伸手的地方。”
章涟衣心中了然,他并非天生嗜杀,而是在那三年被困轮椅、周遭虎狼环伺的绝境中,不得不以最酷烈的手段筑起高墙,保护自己,也震慑敌人。
那些被“折磨扔出去”的女人,恐怕也是罪有应得。
她抬起头,伸手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头,柔声道:“妾身明白了。”
那些血腥与残酷,不过是他在深渊中挣扎求生的铠甲。
周慕瑾握住她的手腕,目光深沉地看进她眼里:“如今皇兄又送来一个申兰徽。王妃觉得,此人当如何处置?”
他将问题抛回给她,既是询问,也是看她如何应对。
章涟衣迎上他的目光,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笃定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运筹帷幄的冷静:“王爷放心。既然是皇上所赐,我们自然要好生供着。她若识趣,懂得安分二字,王府不介意多一副碗筷,保她平安终老。她若……心怀叵测,还想重蹈前人之覆辙。”
她微微凑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冰冷的意味:“那荷花池的水,这些年,想必也寂寞了。或者,妾身也不介意,让她这双眼睛,好好看看我们想让她看的东西,顺便……为她背后的主子,备一份意想不到的回礼。”
周慕瑾凝视着她眼中的锋芒,低笑一声,手臂收紧,将怀中人圈得更牢。
“好,都依王妃。”他语气带着全然的信任。
时光荏苒,申兰徽入九王府已一月有余。
听雪轩内,陈设依旧精致,待遇也无半分克扣,可申兰徽的心却一日日沉了下去。
她就像一件被遗忘的摆设,除了例行请安时能远远见到王爷,平日里竟连周慕瑾的一片衣角都未曾沾到。
王爷要么在书房处理事务,要么在王妃的正院陪伴世子,她这个皇上亲赐的美人仿佛是个透明人一般,最初的安分与忐忑渐渐被不甘与焦灼取代。
这日晚间,月色朦胧,树影婆娑。申兰徽打听到王爷今夜在书房批阅公文,估摸着时辰差不多该回正院了,便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一身飘逸的纱裙,抱着一把月琴,悄悄候在了通往正院必经的九曲回廊下。
远远听到沉稳的脚步声传来,申兰徽拨动琴弦,轻声吟唱起一首婉转缠绵的小调,歌声悦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引人注目。
周慕瑾正缓步而行,冷湛落后半步跟着。他刚处理完公务,正思索着北疆调查的进展,忽被这突如其来的歌声打断,不悦地蹙起眉头。
冷湛见状,立刻上前一步,“申姑娘,夜深了,请回听雪轩安歇,莫要在此惊扰王爷。”
申兰徽手指一僵,歌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泫然欲泣的脸,望向周慕瑾,语带哀婉:“王爷……奴婢只是见月色甚好,一时忘情……奴婢入府月余,心中对王爷万分仰慕,只求能有机会……”
“冷湛。”周慕瑾甚至没抬眼看清她的模样,只不耐地打断,语气没有丝毫波澜,“送她回去。若再有无故擅离、行为失当之举,按府规处置。”
“是。”冷湛应声,随即对申兰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申姑娘,请吧。”
申兰徽被他那毫无温度的眼神看得心底发寒,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被堵了回去,只得咬着唇,屈辱地行了个礼,在冷湛的“护送”下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那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凄楚可怜。
而在不远处的假山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章涟衣,忍不住用折扇掩住嘴,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笑了起来。
她本是想着周慕瑾今日在书房待得晚,特意带着丫鬟过来接他,顺便散步赏月,没成想竟撞见这么一出“月下献艺”的好戏。
见她笑得开怀,身旁的丫鬟欣蕊也抿着嘴低笑,小声道:“王妃,这申姑娘也太心急了些。”
章涟衣止住笑,用扇子轻轻点了点欣蕊,眼中却带着了然与戏谑:“由着她去吧。这般沉不住气,反倒省了我们不少心思。”
周慕瑾打发走了申兰徽,一转身便瞧见了假山旁那抹熟悉的身影,以及她脸上还未完全敛去的笑意。
他冷峻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几步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大晚上不在屋里歇着,跑出来看热闹?”
章涟衣笑吟吟道:“月色这么好,不出来走走,岂不是辜负了?只是没想到,还能顺便看一场……嗯,精彩的歌舞。”
周慕瑾捏了捏她的指尖,轻哼一声:“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