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驾司机将车平稳地停在周奕阳公寓楼下时，他已经完全清醒了。酒精带来的麻痹感褪去，留下的是清晰的头痛和更加清晰的、纷乱如麻的思绪。
他付了钱，道了谢，推门下车。夜风一吹，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那支乔欣掉落的口红。
冰冷的金属管身，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回到空旷冷清、装修奢华却毫无生活气息的顶层公寓，周奕阳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整个A城最璀璨的夜景，万家灯火，星河倒悬，曾经是他最喜欢炫耀的风景。
可此刻，这一切繁华落入眼中，却激不起丝毫波澜。
他的脑海里，反复交替出现着两个身影。
一个是林薇。那个他追逐了许久，像天上明月般清冷遥远，让他心生向往又倍感无力，最终发现明月早已心有所属的身影。想到她，心里依然会闷闷地痛，那种求而不得的失落感依旧存在，但奇怪的是，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一种毁灭性的、让他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另一个，是乔欣。
是那个总是穿着一丝不苟的职业装，戴着黑框眼镜，表情严肃，言辞犀利的乔秘书。
是那个在他每次犯蠢时毫不留情嘲讽他的乔欣。
是那个在他淋雨时，虽然语气不好但还是让他上楼，并送来姜汤的乔欣。
是那个在他为了林薇打架受伤后，一边骂他“幼稚”一边帮他处理伤口的乔欣。
是那个在他努力做那些可笑的市场报告时，偶尔会毒舌地点出关键错误的乔欣。
是那个……在他今晚最狼狈落魄的时候，找到他，把他从酒吧拖出来，默默陪他坐在江边吹风，却因为他一句莽撞的问话而慌乱失措、落荒而逃的乔欣。
“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当时怎么会问出这句话？现在回想起来，周奕阳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是酒精作祟？还是潜意识里，他早已察觉到了什么，只是自己从未深思？
而乔欣的反应……那双镜片后骤然收缩的瞳孔，那张瞬间涨红的脸，那拔高的、带着慌乱尖锐的声线，还有那几乎是逃离的背影……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那个他从未想过的答案。
心乱如麻。
他一直以来的目标明确，就是努力靠近林薇，让她看到自己的改变和真心。可现在，这个目标似乎瞬间崩塌了，前路变得一片迷雾。
而对乔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从未把她当作一个可以产生男女之情的对象来看待。她更像是林薇的延伸，一个他需要打交道、有时甚至需要“讨好”的“关卡”。他欣赏她的能力，习惯她的毒舌，偶尔也会被她气得跳脚。
可是喜欢？
周奕阳烦躁地扒了扒头发。他分辨不清。
他只知道，当乔欣慌乱逃离的那一刻，他心底涌上的不是被冒犯的恼怒，也不是得知被人暗恋的虚荣，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困惑，有一丝莫名的……悸动，甚至还有一点点，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看到她因为自己而失态的……隐秘的满足感。
这太混乱了。
他走到酒柜前，想再倒杯酒，手伸到一半，却又顿住了。酒精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脑子更乱。
他颓然地在沙发上坐下，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乔欣喜欢他？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远超乎他的想象。它打破了他固有的认知，将他从对林薇求而不得的单向痛苦中，猛地拽入了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和不确定的领域。
他失去了追逐月亮的目标，却在转身时，意外地发现身边一直有一盏灯。
而这盏灯，似乎也因为他，而变得明灭不定。
周奕阳低下头，摊开手掌，那支豆沙色的口红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他该怎么办？
他对乔欣，又到底是什么感觉？
这一夜，对于周奕阳而言，注定无眠。失落、困惑、以及一种全新的、陌生的悸动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