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事处内,姜灵儿带来的片刻宁静与滋养已然被吸收消化,转化为更沉凝、更锐利的力量。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焦灼,而是一种锁定了目标后的、冰冷的决意。
烛火似乎都感知到这份凝重的氛围,火苗凝滞不动,在墙壁上投下四人坚定而肃穆的身影。
陆鸣案前,数面光幕悬浮,其上清晰地勾勒出以“赵胥”和“周远”为核心的初步关系脉络图,旁边罗列着秦昭标记出的魂力异常点、孙毅梳理出的程序漏洞、以及崔小玉标注的法理违规条款。
所有的线索,如同百川归海,最终都汇聚到“赵胥”这个具体的执行节点上。
时机已然成熟。不能再给对方喘息和弥合漏洞的机会。
陆鸣眼中寒光一闪,心中决断已下。
他并未通过功过司层层转达,而是直接取过一枚判官殿特制的、用于紧急公务传讯的“玄冥玉符”,以指为笔,凝神注入魂念。
玉符之上,光华流转,冰冷而威严的文字迅速凝成:
【判官殿枢要参事处 呈】
【事由:咨请约谈功过司特批房经办吏员赵胥,协查特供物资流程事宜】
【依据:《判官殿新规细则》附则七;《阴律·职司卷》第三百条】
【事态:紧急,涉疑似禁物流转,需即刻问询以厘清关键环节,防证据湮灭。】
【呈请:判官殿核准,即行传召。】
文字简洁,事由清晰,依据确凿,且直接点出了“禁物”、“证据湮灭”等敏感词,并将“约谈”性质定为紧急公务“传召”,极大地压缩了对方拖延搪塞的空间。
玉符微光一闪,瞬间穿透虚空,直接送达判官殿最高文书房,文仲的值守案头。这是绕过所有中间环节,直达决策层的最高效通道。
此举,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直接投下了一块巨石!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道恢弘低沉的钟鸣便自判官殿方向传来,响彻酆都!那是判官殿法谕降临特有的警示之音!
下一瞬,参事处大殿中央的空间被无形之力撕裂,一道金光万丈、散发着令人魂体发紧的法则威压的法谕,骤然降临!
它悬停于空,其上判官殿的威严印鉴如同活物般缓缓旋转,洒下道道肃穆的金光,将整个殿宇映照得一片庄严肃穆,不容亵渎。法谕之上,冰冷的文字清晰可见:
【准。即传功过司吏员赵胥,至枢要参事处问话。判官殿印。】
这道法谕,几乎在抵达参事处的同时,也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轰然砸在了功过司左副司的值房之内!
值房中,原本正在听取心腹汇报“那五箱卷宗已成功送达,参事处正陷于文山卷海”的左副司,脸上的那一丝得意瞬间凝固,化为惊愕与难以置信!
他面前的一方墨玉镇纸无端迸裂出一道细纹,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什么?!直接传召赵胥?判官殿直接下的令?!还有钟鸣?!”他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官袍下的魂体都因震惊而微微波动,“他们怎么敢?!怎么这么快?!那五箱东西……难道……”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他脚底窜上头顶。
对方非但没有被信息迷阵困住,反而以惊人的速度精准锁定了目标,并绕开他直接请下了判官殿的法谕!
这不再是试探,这是直取要害!
那响彻酆都的钟鸣,更是将此事彻底公开化,再无转圜余地!
“快!去叫赵胥!”他几乎是低吼着对心腹下令,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告诉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让他给本司记住了!若是敢胡言乱语,他在轮回司那个妹妹……哼!”
他的心腹司吏脸色惨白如纸,魂体都有些不稳,匆匆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
枢要参事处的大门被轻轻叩响,声音带着迟疑与恐惧。
门开处,一名身着功过司低阶吏员服饰、面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闪烁、额角与脖颈渗出细密魂汗的中年男子,步履蹒跚、几乎是被无形压力推着走了进来。
他身形微胖,此刻却佝偻得如同虾米,整个魂体都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官袍的下摆无风自动,显示出其内部魂力的剧烈紊乱与失控。正是赵胥。
他进入殿内,根本不敢抬头直视任何人,涣散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不断发抖的鞋尖,仿佛那里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艰难地挪动着,目光游移地扫过肃立的孙毅、冷峻的秦昭、面无表情的崔小玉,最后落在端坐于主案之后、目光平静却深邃如渊的陆鸣身上,以及那悬浮于空、散发着无尽威严的金色法谕。
殿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唯有那面法谕静静悬浮,以及赵胥自己粗重、混乱、带着恐惧气音的喘息声,在他耳边被放大了无数倍,如同丧钟敲响。
赵胥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用尽全身力气躬身行礼,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气音:
“卑……卑职功过司……特批房经办吏员赵……赵胥,奉……奉判官殿法谕,前来……报到。不……不知处正大人……传唤卑职,有……有何吩咐?”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透露出魂飞魄散般的恐惧和巨大的压力。
陆鸣并未立刻开口。
他只是用目光平静地审视着赵胥,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与侥幸,直抵其混乱不堪的魂髓深处。
他任由这份在法谕金光笼罩下的死寂在殿内蔓延、发酵,如同无形的巨手,缓缓扼住赵胥的咽喉。
无形的压力,如同万钧山岳,沉甸甸地压在了赵胥的肩头和心头,让他几乎要瘫软在地,连魂魄都在哀嚎。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剥光了所有防护,赤裸地站在审判台前,连最细微的魂力波动都在那平静目光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步步紧逼,锁定的关键人物,已被彻底推至审判台前,无所遁形。
交锋,从这一刻起,进入了短兵相接、直面魂髓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