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沈家客院,已是深夜。胡同里的尸体自有墨家的人会去处理,无需林清音操心。她屏退旁人,在静室中央设下简单的隔绝阵法,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紫檀木盒。
七枚“开元通宝”静静躺在黑色丝绒上,暗金色的钱体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那股堂皇正大的盛世气息愈发明显。然而,在林清音灵目专注的凝视下,钱币方孔边缘那几近透明的“附骨阴煞”也无所遁形。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微小寄生虫,紧紧吸附在纯阳正气最核心的流转节点上,不仅缓慢侵蚀,更像是一颗颗埋在其中的恶毒炸弹,一旦被不当手法触发,极有可能瞬间污染整串钱币,甚至反噬试图清除者。
墨渊给出的三天时限,第一日便在林清音反复的观察与推演中过去。她尝试了数种《渡厄手札》中记载的温和净化法门,无论是灵力浸润、符文安抚,还是借助云鹤的纯净之光,那“附骨阴煞”都纹丝不动,其顽固与隐蔽程度远超预期。它们仿佛与钱币的纯阳本源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共生平衡,牵一发而动全身。
苏曼看得心急如焚,却又帮不上忙,只能不断送上茶水点心,忧心忡忡。
第二日午后,林清音停止了无谓的尝试。她意识到,常规手段对此阴煞无效,必须另辟蹊径。她回想起墨渊提及此咒源自南洋邪术,其性阴寒污秽,专蚀灵性。而“附骨”二字,更是点明了其特性——如跗骨之蛆,难以剥离。
“或许……不该想着如何‘清除’它。”林清音凝视着钱币,喃喃自语。云鹤落在她手边,歪着头,似乎也在思考。
“不清除?那怎么办?”苏曼不解。
“诱导,或者说……‘转化’。”林清音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既然它依附纯阳之气而生,以侵蚀灵性为食,那我们是否可以给它提供一个更具诱惑力、且更容易‘消化’的目标,让它主动脱离钱币,再一举歼灭?”
她立刻想到了刚刚到手的那块“月魄石”!月魄石性属极阴,却受月光百年滋养,蕴含的是至纯至净的太阴精华,对于任何阴邪之物来说,都是难以抗拒的大补之物,其纯净程度又远非被侵蚀的灵性可比!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逐渐成型。
她取来月魄石,以其为核心,辅以上等朱砂,在静室地面刻画了一个极其繁复的“太阴摄灵阵”。此阵并非攻击阵法,而是旨在极大程度地放大和纯化月魄石的太阴气息,使其如同黑暗中最明亮的灯塔,吸引一切阴寒属性的存在。
随后,她将那串“开元通宝”置于阵法边缘,一个专门设置的、极其微小的“泄流口”上方。这个泄流口巧妙地连接着钱币上“附骨阴煞”附着最紧密的一个点。
准备工作就绪,已是第三日清晨。
林清音深吸一口气,对苏曼道:“曼姐,无论发生什么,不要靠近,守住门口。”
苏曼重重点头,退到门边,紧张地注视着。
林清音盘膝坐于阵眼,双手掐诀,体内渡厄灵力缓缓注入“太阴摄灵阵”之中。
“嗡……”
阵法线条逐一亮起,散发出清冷柔和的月白色光华。置于阵心的月魄石仿佛被唤醒,内部月华流转,一股精纯、冰凉、却无比诱人(对阴邪而言)的太阴气息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充斥整个静室。
起初,那串“开元通宝”毫无反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那极致纯净的太阴精华诱惑下,钱币方孔边缘那透明的“附骨阴煞”开始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躁动!它们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本能地想要脱离钱币,扑向那近在咫尺的“美味”!
然而,它们与钱币纯阳本源的纠缠太深,一时间难以挣脱。
林清音并不着急,她耐心地维持着阵法,同时分出一缕极其纤细、蕴含着渡厄真意的灵识,如同最灵巧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探向那躁动最明显的一缕阴煞。她的灵识并非强行切割,而是带着一种“引导”与“安抚”的意念,轻轻“拨动”着阴煞与钱币本源之间那无形的连接点,仿佛在说:“看,那边有更好的……”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要求对灵力有着入微的掌控。林清音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眼神专注,动作稳定如山。
终于,第一缕细如发丝的“附骨阴煞”经受不住太阴精华的诱惑和林清音灵识的引导,“啵”的一声轻响,从钱币上剥离,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黑线,迫不及待地射向阵心的月魄石!
就在它触及月魄石表面月华的瞬间——
“敕!”
林清音早已准备多时,一直隐而不发的渡厄本源之力骤然爆发!并非针对整串钱币,而是精准地聚焦于那缕脱离的阴煞之上!至纯至净的白色灵光如同烈阳融雪,瞬间将那缕阴煞包裹、净化,连一丝青烟都未曾冒出,便彻底湮灭!
成功了!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后续的过程虽然依旧艰辛,却有了明确的方向。林清音如法炮制,凭借着惊人的耐心和精准的控制,一缕接一缕地将“附骨阴煞”从七枚钱币上诱导、剥离,并瞬间净化。
当最后一缕阴煞在渡厄灵光中消散时,已是第三日深夜。林清音脸色苍白,灵力与心神消耗巨大,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
静室内,那“太阴摄灵阵”的光芒缓缓熄灭。阵心的月魄石光泽似乎黯淡了一丝,但无大碍。而置于阵旁的那串“开元通宝”,此刻终于褪去了所有隐晦的瑕疵,通体散发着浑然一体、磅礴浩然的纯阳正气!金光流转,将整个静室都映照得暖意融融,之前那丝若有若无的阴邪感彻底消失不见!
“成了!清音,你成功了!”苏曼激动地跑过来,扶住有些脱力的林清音。
林清音看着那串恢复本真的盛世通宝,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欣慰的笑容。她不仅完成了墨渊的考验,更找到了一种应对此类阴毒邪咒的新思路。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无声推开。墨渊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外,他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但目光落在桌上那串金光流转、再无丝毫阴煞气息的钱币上时,狭长的眼眸中,终于清晰地掠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
他缓步走近,拿起那串通宝,仔细感知了片刻,确认“附骨阴煞”已被清除得干干净净,且钱币本身的纯阳本源未有丝毫损伤。
他抬起头,重新审视林清音,眼神复杂,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很好。”
这简单的两个字,意味着某种认可的达成,也意味着,针对沈家祖宅那盘根错节的危局,一个脆弱却必要的同盟,初步建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