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逼仄的出租屋,吹得桌上那盏老旧台灯的灯光一阵摇晃,灯罩上积年的灰尘在光晕中微微浮动,像被惊扰的星尘。
窗外,远处工地的打桩声断断续续传来,夹杂着几声野猫的嘶叫,划破了深夜的沉寂。
徐文斌指尖冰凉,却仍死死按在键盘上,指甲边缘已有些发白,最后一句落下,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标题——《油灯下的课堂》。
配图,是他抓拍到的最震撼的一幕:一个叫小石头的孩子,瘦小的身躯跪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膝盖处磨破的裤管下露出青紫的擦伤。
他侧着脸,鼻尖几乎贴上纸面,小手冻得通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正一笔一划地在作业本上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我想上学”。
背景里,一豆煤油灯火,如风中残烛,在墙上投下巨大而颤抖的影子,映着孩子无比专注的侧影。
那火苗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掐灭。
他长舒一口气,胸腔里积压的闷气终于泄出,指尖微微发颤。
刚准备将稿件投给老东家《南方周末》的内部邮箱,刺耳的手机铃声却划破了深夜的寂静,像一把生锈的刀划过铁皮。
是报社的老同事,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子焦急:“文斌,别发了!主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你偷偷去默城的事,刚才在编辑会上发了火,让你立刻回单位,把所有的采访素材,包括底片和录音,全部上交!”
徐文斌握着手机,塑料外壳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滑,嘴边泛起一丝冰冷的讥笑。
上交?
然后呢?
像以前那些揭露真相的稿子一样,被锁进主编办公室的档案柜里,永不见天日?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帮脑满肠肥的家伙,一边瓜分着默城那些人送来的“好处”,一边“语重心长”地教训自己要顾全大局——那语气,那眼神,像在训斥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告诉他,我已经辞职了。”徐文斌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喉结微动,像是把多年的屈辱一口咽下,“还有,我的素材,属于那些在黑暗里渴望光明的孩子,不属于任何人的抽屉。”
挂断电话,他没有丝毫犹豫,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如飞,敲击声清脆而急促,像暴雨落在铁皮屋顶。
将那篇《油灯下的课堂》连同照片附件,一口气群发给了国内另外五家以敢言着称的主流媒体。
做完这一切,他拔掉电脑电源,将所有原始底片和那支小小的录音笔揣进怀里,金属笔身紧贴胸口,传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拎起背包,他毅然决然地走向了火车站。
“我不能再让真相,被关在抽屉里。”他对着沉沉的夜色低语,呼出的白气在冷风中瞬间消散,身影决绝地汇入了奔赴默城的洪流。
次日清晨,青阳市的权力核心圈内,一份加急印发的“内部参考”悄然摆上了各位市领导的案头。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文件封面上投下条状阴影,标题触目惊心——《青阳默城:一场由流浪儿童“导演”的温情秀?
》。
文章极尽春秋笔法,暗示李默组织的“共造学堂”不过是为了博取同情、骗取资源的作秀,而配图更是阴险至极——那是一张经过精心裁剪的照片,只截取了几个孩子在课堂上齐声朗读的画面,去掉了周围破败的环境,看上去确实有几分“排练”的意味。
赵副主任曾经的旧部,如今在市委办公室任职的张秘书,立刻抓住了机会,在向市领导汇报工作时“不经意”地提起:“领导,这个李默,年纪轻轻就在默城搞出这么大动静,背后怕是有什么势力在运作。默城项目关系到全市的形象,是不是应该提前干预一下,免得将来失控?”
话音刚落,连锁反应便接踵而至。
市建委一通紧急电话打到了城投公司,通知因“接到相关举报,需重新评估项目风险”,暂停对默城化肥厂地块改造项目的施工许可审批。
消息传到李默耳中时,他正在工地的临时办公室里看图纸。
铁皮屋外,风卷着沙尘拍打着窗户,发出“啪啪”的闷响。
他只是放下笔,金属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突兀的墨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对身边的苏晓芸说:“看,他们开始怕了。他们怕的不是我们作假,恰恰是怕我们做的这一切……太真了,真到让他们坐不住了。”
夜幕再次降临,报复来得比想象中更加直接和粗暴。
毫无征兆地,整个默城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电压骤降时,灯泡发出“滋滋”的哀鸣,随即“砰”地炸裂,玻璃碎片溅落在地。
突如其来的停电让刚刚建立起些许秩序的棚户区瞬间骚动起来。
“停电了!怎么回事?”
“灯!我的灯!”
老吴头,那个经验丰富的退休电工,立刻带着几个年轻人冲向片区的总变压器。
手电筒光柱在黑暗中慌乱晃动,映出一张张惊惶的脸。
他很快找到了问题所在,气得破口大骂:“操他娘的!这是有人故意把高压线和低压线拧在了一起,恶意造成短路!变压器烧了!”电线焦糊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刺鼻而令人作呕。
与此同时,在“共造学堂”里,徐文斌正带着他临时请来的摄影师,记录着夜间识字班的真实一幕。
灯光骤然熄灭,孩子们发出一阵惊慌的低呼,黑暗中,梅姐努力安抚着大家,声音微微发抖:“别怕,有我们在。”
一片混乱中,徐文斌却异常镇定。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高亮度的充电应急灯,猛地打开,一道刺目的光柱瞬间撕裂黑暗,精准地打在了梅姐和小石头身上。
塑料灯壳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但他握得极稳。
“别停!”徐文斌冲着他们大喊,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接着写,我拍下来!让他们看看,就算没有电,我们也要学习!”
黑暗吞噬了周围的一切,只有那束光,像舞台的追光灯,聚焦在摇摇欲坠的课桌上。
小石头被光刺得眯了眯眼,睫毛微微颤动,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小手紧紧攥着那半截铅笔,指腹被粗糙的纸面磨得生疼,咬着牙,继续在作业本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他要写下今天刚学会的新句子。
“我……想……上……学,不……想……捡……瓶……子。”
摄影师的呼吸一滞,胸口起伏,本能地举起相机,对着那束光,对着那倔强的眼神和清晰的字迹,狠狠按下了快门。
“咔嚓!”
这一声,在死寂的黑暗中,清脆如惊雷。
李默彻夜未眠。
天还未亮,他就将苏晓芸和周敏召集到了一起,眼神锐利如刀:“他们想看‘秀’?好,我们就给他们一场谁也无法否认的‘真秀’!”
他下达了一连串指令:“晓芸,立刻将我们所有的档案,包括《生存实录》的每一页扫描件、工分银行的每一笔账目流水、学堂的课程表和学生名册,全部上传到网上!周敏,你负责技术,用系统奖励的那个建站模板,马上注册一个域名,就叫‘共造资讯网’!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我们在做什么,怎么做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徐文斌也将自己连夜赶出的新稿,连同那张在黑暗中拍下的震撼照片,同步发布在了自己的个人媒体账号上。
这一次,标题改得更加锋利——《他们不需要表演,他们只需要一盏永远不会熄灭的灯!
》
风暴,在黎明时分,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整个网络。
次日,《江南晨报》破天荒地在头版位置,全文转载了徐文斌的文章,并配发了一篇措辞严厉的社评:“当我们的城市在灯火辉煌中奔跑时,总有一些人,还在为最基本的一盏灯而挣扎。这束光,照亮的不仅是孩子的课本,更是我们时代的良心。”
舆论彻底引爆。
当天下午,一辆挂着省城牌照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青阳市,省教育厅特派的调研组,悄然抵达。
李默的眼前,一行淡蓝色的系统提示悄然浮现:
【主线任务3-6:真相的重量,进度:58%】
【阶段性奖励已发放:政策风向感知(初级)】
【系统提示:光能驱散黑暗,但同样能引来扑火的飞蛾,以及潜伏在阴影里的猎手。】
他站在新址工地的土坡上,望着远处道路上闪烁的红蓝警灯——那是市局派来调查“恶意破坏电力设施案”的警车,正朝着默城的方向驶来。
风卷起他衣角,带着泥土与焦糊混合的气息。
李默的目光深邃而平静,低声对身旁的林诗雨说:“我们一直在被动地打破他们的规则。下一次,我们得学会让规则,主动为我们说话。”
而在数百公里外的省城,省纪委大楼一间戒备森严的办公室里,工作人员正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拆开一封厚实的匿名举报信。
牛皮纸信封被割开的边缘整齐而冷峻,信封里没有多余的文字,只有一叠厚厚的复印件——那是青阳市赵副主任近年来,通过其亲属收受城中村违章建筑项目巨额贿赂的详细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