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悬在半空,微微发颤。
那股自识海边缘掠过的波动早已消散,可陈无涯仍能感觉到它留下的痕迹——不是痛,也不是冷热,而是一种被触碰的实感,像是有人用极细的针尖,在他意识最深处轻轻点了一下。
他缓缓收回手,掌心朝下落在膝上。汗湿的布衣贴着脊背,右手指缝里干结的血块随着呼吸微微发紧。刚才那一撞,几乎耗尽了他凝聚的所有真气,玉枕穴外如铜铸铁浇,任他如何冲击都纹丝不动。识海中的错构剑阵越转越急,七处倒置关窍嗡鸣不止,能量已经开始反噬经脉。
不能再硬冲了。
他知道问题不在力道,而在方向。正统武学讲究真气由下而上,贯通督脉三十六节,最终破玉枕入上丹田。可他的路从来不是正路。从第一次把《沧浪诀》的起势练成收势开始,他就明白,自己走的是反路。
既然正路不通,那就再反一次。
这个念头刚起,识海骤然一亮。
系统界面无声浮现,不再是警告的猩红,而是一幅缓缓展开的经络图。整条督脉被彻底翻转,原本作为终点的玉枕穴,此刻竟成了入口。一行歪斜字迹浮现:【常规路径堵塞,启用备用回路:真气逆行,由顶入丹。】
陈无涯瞳孔微缩。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运功方式。真气自头顶灌入?这与所有武学典籍所载完全相悖。若按常理,此举等同于将江河倒灌入泉眼,只会爆体而亡。
可偏偏,这图上的每一处节点标注,都与他体内残缺的心法隐隐呼应。尤其是肩井、风府两处旧伤所在,系统竟以扭曲的方式重新连接,形成一条绕开阻塞的暗径。
他想起书院夫子摔笔怒斥:“你连基础都不懂,还敢妄改口诀?”
他也记得张虎冷笑:“这种歪招,连杂役都不屑用。”
可正是这些“歪招”,让他活到了现在。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再抗拒那股来自系统的牵引。识海防线缓缓打开,如同放下吊桥。刹那间,一股温润之力顺着他意识的缝隙渗入,不带压迫,也不强控,只是轻轻引导向那条逆向路径。
他顺着指引,将滞留在玉枕外的热流调转方向。
起初极难。真气如逆水行舟,每推进一分都似有千斤重压碾在骨头上。头顶百会穴传来撕裂般的胀痛,仿佛有钉子正一点点凿进颅骨。他咬住牙根,不让声音溢出,额角青筋跳动,冷汗顺着鬓边滑落。
三息过去,毫无进展。
五息之后,热流终于松动一线,顺着系统标注的逆径,如雾般渗入上丹田。
剧痛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通畅感,仿佛淤塞多年的河道突然决堤,水流轰然倒灌,却并未泛滥,反而沿着预设的沟渠奔涌周身。奇经八脉一一被激活,原本断裂的节点接连点亮,真气循环竟自行重组。
识海中,错构剑阵猛然一震。
七处倒置关窍同时亮起幽光,不再是杂乱闪烁,而是按某种错位节奏依次明灭,宛如夜幕下悄然启动的星图。每一次亮起,都引动体内真气相应流转,形成闭环。
这不是简单的突破。
这是重构。
陈无涯感受到,自己的剑意正在蜕变。它不再依附于某一招某一式,而是弥漫于四肢百骸,随呼吸起伏,随心跳律动。哪怕不动手,那股无形的锋锐也已悄然笼罩周身,像一层看不见的鞘。
他试着动念。
左手指尖轻抬,体内真气瞬间响应,沿臂走腕,直抵指端。没有迟滞,没有溃散,精准得如同握住了多年老友的手。他心中默演昨日三式:肘击前置、拧腰带扫、反手压腕——这一次,不再是生硬拼接,而是被剑阵自然串联,攻守之间的界限彻底模糊。
破绽即为起点,失衡亦是蓄势。
这才是真正的“错劲”。
他缓缓睁开眼。
禁闭室依旧昏暗,石壁冰冷,空气中浮着尘灰。可在他感知中,一切都变了。地面细微的裂纹能映出气流走向,呼吸吐纳之间,竟能察觉到空气中有极淡的金属气息——那是藏在墙内的一枚铁钉,正因他体内波动而微微震颤。
他低头看向右手。
布条已被汗水浸透,边缘崩裂,露出底下结痂的伤口。他轻轻活动五指,动作依旧带着几分别扭,肘部弯曲的角度不合规矩,腕部发力也显得突兀。可就是这样一双手,刚刚完成了一次颠覆常理的冲关。
他忽然笑了。
笑得肩膀微抖,却不带半分得意,反倒有种劫后余生的释然。他知道,这一关若是失败,轻则经脉尽毁,重则神志溃散。可他还是做了。不是因为有把握,而是因为他别无选择。
歪路是他唯一的路。
只要能通,就不算错。
他双手重新放回膝上,掌心向上,姿势依旧不合规矩。但这一次,真气循环已进入全新节奏,无需刻意引导也能自发运转。识海中剑阵缓缓自转,每转一圈,便有一丝新的清明涌入脑海。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门外依旧寂静,无人巡查,也无脚步声。可就在他准备进一步稳固境界时,识海忽然一颤。
系统界面再度浮现,这次没有文字提示,只有一道极细的金线,自界面边缘延伸而出,悄无声息地探向他意识深处。
陈无涯心头一凛。
他立刻察觉不对——这金线并非引导,而是在扫描。它正沿着他刚刚打通的逆向经络缓缓游走,像是在记录什么,又像是在标记路径。
他本能想要切断联系。
可就在这迟疑瞬间,金线已触及识海核心,轻轻一点。
刹那间,一段从未见过的画面闪过脑海——
一片荒原,黑云压顶,无数断裂的兵器插在地上,排列成一个巨大的阵图。阵心处立着一块石碑,碑文残缺,唯有一角清晰可见:**“天机卷·终章”**。
画面一闪即逝。
系统界面随即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无涯坐在原地,呼吸未乱,眼神却沉了下来。他盯着自己摊开的掌心,指尖微微蜷缩。刚才那一幕绝非幻觉。那荒原、那阵图、那石碑……太过真实,真实得像是某个被封存的记忆。
更重要的是,系统为何要展示这个?
它到底想让他看到什么?
他缓缓合拢手掌,指节发出轻微响动。右手指缝间的血痂裂开一道细纹,一滴血珠渗出,沿着掌纹滑向手腕内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