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青衫男子正在书画摊前与摊主说话,侧影确实像文炎敬。
不是他,如兰仔细看了看,摇头,文哥哥要比他高些。
雪兰意味深长道:六妹妹对文大人倒是观察入微。
如兰脸一红,低下头去。
三人又逛了片刻,墨兰提议:今日逛得还蛮开心的。六妹妹可知文郎君住哪?要不去瞧瞧?
如兰顿时紧张起来:这...这不好吧!
都说成亲后女子大多数是跟婆母相处,雪兰接过话头,你不是说他母亲以及弟妹都来汴京了吗?难道不想瞧瞧未来婆母是什么样的人?
如兰犹豫道:我...我是想,可是...
放心吧,墨兰挽住她的手臂,我们又不进去,只是在马车上远远瞧一眼。况且今日出门低调,不会有人发现的。
如兰还在犹豫,雪兰已经吩咐车夫:改道去城南槐树巷。
马车缓缓驶入城南。这里的街道明显狭窄许多,两旁多是低矮的民宅,与盛府所在的城东截然不同。
如兰透过纱帘往外看,越看越是心慌:文哥哥说...说他在城南租了院子...
雪兰淡淡道:翰林院编修年俸八十两,城东一间小院月租就要十两。文大人还要养一家老小,怕是力不从心。
如兰脸色白了白,不再说话。
马车在槐树巷口停下。车夫低声道:姑娘,文家就在巷子里第三家。可要小的去打听打听?
雪兰摆手:不必。我们就在这儿等等。
三人在马车里静静等着。约莫一炷香时间,巷子里走出一个妇人,手里拎着菜篮子,衣着朴素但干净整洁。
那就是文老夫人吗?如兰小声道,看起来也还好。
只见文老夫人走到巷口肉铺前,与掌柜说了几句,递过几个铜板,接过一小条猪肉。又去旁边菜摊挑了些青菜,仔细数着铜钱。
墨兰忽然道:文老夫人看着倒是利落人。
正说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从巷子里跑出来,接过文老夫人手中的菜篮。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儒衫,眉眼与文炎敬有几分相似。
那是文家二郎,如兰轻声道,正在准备童生试。
这时,巷子里又走出一个少女,约莫十二三岁年纪,手里拿着针线活,坐在门口石阶上做起女红。
文家小妹,如兰眼中露出怜惜,文哥哥说她很懂事,经常接些绣活贴补家用。
雪兰默默看着,忽然道:文家虽然清贫,但看着倒是和睦。
如兰点头:文哥哥常说,他母亲最是明理,从不因为家境贫寒而短了志气。
正说着,文炎敬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他今日穿着官袍,显然是刚下值。文老夫人见他回来,连忙迎上去,母子俩说了几句话,一同走进院子。
看着倒是母慈子孝。墨兰点评道。
如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文哥哥说过,他母亲最是和善...
话未说完,忽见院子里走出一个年轻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衣着鲜艳,与文家简朴的风格格格不入。那女子亲热地挽住文老夫人的手臂,说了些什么,旁边文炎敬也笑着点头。
如兰的笑容僵在脸上。
那是谁?墨兰最先反应过来,文家还有这样一个亲戚?
如兰脸色发白:文哥哥从未说过...
雪兰眸光微沉:春华。
侍立在车外的春花立刻上前:姑娘。
去打听打听,那女子是什么人。
一个小丫鬟快步走向巷口,与几个正在闲聊的妇人搭话。不过片刻功夫,就脸色凝重地回来。
姑娘,云栽压低声音,那女子是文家的表亲,姓柳,上月才从老家来投亲。街坊都说...文老夫人有意让她给文大人做妾。
如兰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墨柳气得咬牙:好个文炎敬!还没娶亲就先想着纳妾了!
雪兰却相对平静:六妹妹,现在你可看清了?
如兰眼泪簌簌落下:他...他明明说只心悦我一人...
男人的话,最是不可信。墨兰冷哼,尤其是这种寒门学子,看着老实,心里算计得多着呢!
雪兰轻叹:如今你可明白,为何他明明认出你是嫡女,却要装作不知?
如兰哽咽道:他是看中了盛家的权势...
不止,雪兰目光锐利,我让人查过,文炎敬在老家早已定过亲事,是当地乡绅的女儿。后来他中了举人,觉得对方配不上他,便退了亲事。
如兰难以置信地抬头:他...他怎可如此!
这样背信弃义之人,墨兰愤愤道,幸亏发现得早!若是真嫁过去,往后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如兰泣不成声:可我...我是真心的...
雪兰将她揽入怀中:傻丫头,真心也要给值得的人。
回府的马车上,如兰一直默默垂泪。雪兰和墨兰交换个眼神,心中已有计较。
六妹妹,雪兰轻声道,此事你打算如何?
如兰擦干眼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要与他断个干净!
墨兰担忧道:你没给他什么信件信物之类的吧?
没有信物,有纸条子,我这就回去都烧了。如兰咬牙,只是不知他那里可还留着...
雪兰微微一笑:这个不必担心。
如兰惊讶地抬头:四姐姐有办法?
文炎敬想来最是看重前途,如兰你不用搭理他了,回头让人探探文家就知道了。雪兰眸光微冷。
三日后,文炎敬主动求见盛纮,为之前的心思道歉,还发誓绝不敢高攀盛家嫡女。盛纮虽不知内情,但见文炎敬如此识趣,也就顺势下了台阶。
又过几日,文炎敬被调任外地,离了汴京。那个柳表妹也不知所踪。
暮苍斋内,望着跳动的火苗出神。
还在想他?雪兰走进来,轻声问。
如兰摇头:只是觉得自己傻,差点被骗了。
雪兰在她身边坐下:吃一堑长一智。往后看人,要多留个心眼。
如兰忽然问:四姐姐,太子殿下...待你可真心?
雪兰微微一笑:真心与否,时间自会证明。重要的是,无论何时都要保持清醒,不要被感情蒙蔽了双眼。
窗外月色如水,映着两个少女若有所思的面容。
成长的代价,往往是一次次心碎后的醒悟。
葳蕤轩内,王大娘子捧着茶盏,眉头紧锁。窗外春光正好,她却无心欣赏,目光不时瞟向院门方向。
刘妈妈,她放下茶盏,语气带着几分困惑,你说如兰这些日子是怎么了?怎地出去逛了个街,倒是与林栖阁那两个姑娘走近了不少。
刘妈妈正在整理妆台上的首饰匣子,闻言笑道:大娘子别忧心。六姑娘心思单纯,四姑娘五姑娘也没坏心思,都是一家子姐妹。况且四姑娘可是未来的圣人,来往亲近些也是好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