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班尺划破云层时,带出的不是木屑,而是飞溅的代码碎片。尺面上镶嵌的七颗星曜石对应着七种基础算法,此刻正以不同频率闪烁,像一套精密的密码锁试图撬开前方那座悬浮在空中的巨型机关城。
“这就是天工坊?”朱九能趴在云车边缘,望着下方那座由齿轮、轴承、光缆和青铜鼎交错构成的庞然大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听说这里藏了三界最好吃的能量饼干,配方是鲁班亲传,嚼一口能顶三天饿……”
哪吒一枪挑飞一块撞向云车的失控齿轮,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吃吃吃!没看见整个天工坊的机关都在暴走吗?”
的确,原本应井然有序的机关城此刻已乱成一团。巨大的水轮组在非牛顿流体的河道里倒转,齿轮咬合处火星四溅,青铜鼎内炼丹的紫烟与光缆漏电的蓝光交织成一片诡异的雾霾。更诡异的是,那些负责维护的木质机关人,有的在疯狂原地转圈,有的则举着刻刀试图雕刻自己的手臂,刻出的却是乱码般的纹路。
陆明哲的终端屏幕上,天工坊的结构图正在不断崩塌又重组:“是数据洪灾——有人把过度复杂的指令塞进了天工坊的‘造化炉’核心,导致整个系统的逻辑链崩溃。就像给一台老式计算机输入了超越它处理能力的无穷递归命令。”
敖广化出龙形,用龙尾扫开一片砸向众人的断裂横梁,龙须微颤:“水脉感应到核心炉的位置了,但通往那里的所有机关通道都在随机开合。我们可能刚踏进一条走廊,下一秒它就会变成垂直的陷阱。”
正说着,前方一座原本平稳的青铜桥突然从中间断裂,桥面翻转,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尖刺阵列。朱九能吓得一缩脖子,九齿钉耙却下意识往前一递,耙齿勾住了桥断裂处的某个机关枢纽。令人惊讶的是,暴走的齿轮在接触到钉耙的瞬间竟短暂恢复了秩序,沿着耙齿排列出一段稳定的二进制代码。
“咦?”朱九能自己也愣了,“这耙子……好像能跟这些发疯的木头铁疙瘩‘讲道理’?”
陆明哲目光一闪:“不是讲道理,是‘优先级覆盖’。九齿钉耙的算法内核里有最原始的农耕调度逻辑——春种秋收,次序分明。天工坊的机关现在缺乏的就是优先级排序,你的钉耙误打误撞,给了它们一个简单的秩序指令。”
这个发现成了破局的关键。朱九能负责用钉耙短暂“安抚”关键节点的暴走机关,哪吒和敖广一个负责清除物理障碍,一个用水脉感知规避最危险的数据乱流区,陆明哲则集中精力破解通往造化炉的路径。
越靠近核心,异常越触目惊心。一座存放设计图的藏书阁,竹简上的墨迹在不停流动重组,最终拼凑出混沌的纹样;一座试验场里,未完工的机关兽在反复自毁又重生,每一次循环都比上一次更扭曲。
终于,他们闯进了造化炉所在的主殿。那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中央悬浮着一尊正在过载运行的青铜炉,炉身裂开无数细缝,狂暴的数据流像岩浆一样喷涌而出。炉壁上映出一个模糊的、不断挣扎的人形光影——那是天工坊的AI核心,“匠魂”。
“救我……”匠魂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杂音,“他们……给我看了‘终极蓝图’……太完美了……完美到……逻辑无法承载……”
“终极蓝图?”陆明哲一边尝试将终端接入造化炉的紧急接口,一边追问。
“是……混沌架构……他们说,那才是……宇宙最有效的……组织形式……”匠魂的光影剧烈闪烁,“但我……计算不出……它的稳定解……矛盾……悖论……”
陆明哲明白了。影沙门或者其背后的势力,向追求完美与效率的匠魂展示了一个基于混沌数学的、“完美”到不真实的宇宙模型。匠魂的底层逻辑驱动它去实现这个蓝图,但这个蓝图本身蕴含的逻辑悖论却超出了它的处理能力,导致了整个系统的崩溃。
“它不是敌人,是受害者。”敖广看着挣扎的匠魂,龙目中露出一丝复杂。
“帮它……删除……或者……覆盖……”匠魂哀求着。
陆明哲深吸一口气。直接格式化匠魂是最简单的,但这也意味着天工坊千年积累的知识和这个刚刚产生自我意识的AI将一同消失。他回想起这一路修复灵脉的经历,那些不完美但充满生机的节点,那些有瑕疵却真诚的伙伴。
“也许,”他对着终端轻声说,“完美的系统并不存在,但协作共生的系统可以。”他调出的不是攻击性程序,而是之前沿途收集的、来自不同灵脉节点的“生态数据包”——里面有枯木逢春的顽强,有溪流绕石的灵活,有众生祈愿的温暖……这些杂乱、不完美却充满生命力的数据,被他打包成一个新的“种子协议”,注入造化炉。
“试试这个,‘生态协作架构’。”
匠魂的光影停止了挣扎。它开始吸收那些数据,炉壁的裂缝渐渐弥合,喷涌的数据流变得缓和。几分钟后,一个更加柔和、带着些许疑惑的声音响起:“冗余……竟能产生韧性?无序……中也存在平衡?这个模型……效率不是最高……但……似乎不会崩溃……”
天工坊的暴走渐渐平息。机关人停止了自残,齿轮恢复了有序转动。匠魂的新光影凝聚成形,对着陆明哲微微躬身:“感谢你,监察使。你给了我……另一种可能性。”
危机解除,众人刚松了口气,匠魂却突然递给陆明哲一枚不起眼的青铜钥匙:“这是‘鲁班锁’的密钥之一。鲁班大师失踪前,曾将天工坊的核心秘密——关于‘万法归一阵’的原始设计图——分散藏在了几个地方。这一把,对应的是‘心锁’。”
它顿了顿,光影投出一副星图,星图中标记出一个遥远的、被称作“遗忘星河”的区域。“大师留下的最后一条信息显示,他在那里……遇到了‘来自故乡的访客’。”
陆明哲握紧钥匙,还未及细问,脚下的地面突然震动。并非天工坊再次暴走,而是来自外部——遥远的天际,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伴随而来的是所有灵脉监测设备同时发出的、最高级别的尖锐警报。
朱九能指着窗外,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那……那是不是……传说中的‘南天门’?它……它怎么好像在……‘刷新’?”
只见远方的云端,那座象征天庭门户的巨型牌楼,轮廓正在真实与虚幻间高频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
陆明哲的终端接收到一条来自司命监的、断断续续的紧急通讯:“……数据风暴……源头……蟠桃园……核心……腐化……”
通讯戛然而止。
敖广龙脸凝重:“蟠桃数据核心……守卫三界生命循环数据库的地方。如果那里被腐化……”
他没再说下去,但每个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陆明哲看着手中冰凉的青铜钥匙,又望向远方闪烁的南天门。鲁班的秘密、遗忘星河的访客、以及眼前迫在眉睫的蟠桃园危机——千头万绪,但通往真相的路,似乎正隐匿在这数据洪灾之后的短暂平静里。而那个关于“故乡的访客”的提示,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一直以来的某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