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幔之后,殷玄的身体难以自控地剧烈颤抖起来,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胃里翻江倒海。
他死死地盯着青梧那双与自己有着几分形似的桃花眼,看着兄长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点头应允,看着青梧脸上那抹刺目的、带着占有意味的笑容……
原来……原来竟是如此。
兄长所需要的,从来就不是他殷玄这个独一无二的人。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温顺的、漂亮的、能让他感到些许熟悉与舒适的……影子。
一个拥有天灵根、金丹修为、知情识趣、不会带来任何麻烦与负担的……完美的替代品。
而他殷玄,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一个只会哭泣、总是惹祸的累赘,一个微不足道的炼气期杂役……
终究是多余了。
是那个可以被轻易取代、甚至被更优渥的选择彻底覆盖的……旧物。
“呵……”一声极冷的嗤笑,猝不及防地从殷玄紧咬的牙关中溢出。
紧接着,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他的手背上。
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喊,只有无声的崩溃。
王霜宁和沈静立刻担忧地望向他,连一旁始终冷眼旁观的林刻,目光也淡淡地扫了过来。
而殷玄,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不得不承认,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拼了命想要抓住的唯一,他想要变强的理由,原来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他彻底……抛弃。
曾经的那么多年,对于萧琉铮来说,
从来都只是因为“只有殷玄”,所以“殷玄可以”,而不是“只有殷玄可以”——他或许自始至终,都只是个可以随意舍弃的……附属品。
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真的该清醒了,清醒地去找,去走他自己的路。
他已经拥有了很多了,
萧琉铮,也不该再是他的唯一,
不是吗?
“看到了吗?”林刻不知何时已走到殷玄身侧,“这就是萧琉铮此刻想要的,或者说,是他正竭力抓住的东西——玄天秘境的令牌,金丹后期炉鼎的青睐,圣子殿下的‘另眼相看’……”
“这其中的任何一样,在你师兄掂量时,恐怕都比一个在他看来只会拖累他的你,要重要得多。”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殷玄泪痕狼藉的,脸上,问道:“殷师弟,事到如今,你还想要过去吗?以一个‘杂役弟子’的身份,贸然闯入圣子的宴席,惊扰你那位正春风得意的‘师兄’的雅兴,”
“你觉得……他会愿意在这个时候,跟你离开吗?”
殷玄终于转过头,流着泪看向林刻,却不是对方想象着的哭闹,而是突然笑了一下:“我知道……我不会再胡闹……自取其辱……林师兄,”
他抬起那双盛满水光、却已满是冷意的桃花眼,话锋陡然一转:“只是这样,你我之前说好的交易,便不算对等了。”
“师兄若想让我继续‘尽力’,总该再付出点别的吧?”
林刻瞳孔微缩。
他自以为刚才的交锋,已将殷玄看透七八分——对方天真又重情,更对所谓的亲情有着非同一般的在意。
他着实没想到殷玄在经历这样的打击后,竟能这样快地敛起崩溃,甚至……开始反客为主,向他索要新的筹码。
他天真,但骨子里似乎并不脆弱,
和他的外表不一样。
林刻的脑海里闪过了这个念头。
殷玄当然没有真正恢复。
他感觉自己正被生生撕扯成三份:
一份是是痛苦到窒息的呐喊与质问,在神魂深处疯狂撕扯;
一份是溺水者般想要抓住任何浮木的脆弱,他想叶野,想一个能依靠的人陪在他身边,却又被那股莫名的排斥感死死拦住;
最后一份,竟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庆幸与释然——他终于看清了,终于解脱了,终于不用再自欺欺人地追逐一个幻影了。
从今往后,他真的自由了。
可也正是这撕裂般的痛楚与冰冷的清醒,共同铸就了此刻这个本能地想要反击、想要从所有让他吃亏的人身上讨回代价、要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的殷玄。
“你还想要什么?”林刻顺着他的话问。
“什么?”殷玄一点点擦干脸上的泪痕,慢慢笑得肆意,目光扫过这奢靡到极致的环境,最终落回林刻脸上,
“师兄你说的对啊,凤阁,的确不是洪水猛兽,反倒是洞天福地。你不如寻几个知情识趣的炉鼎,请他们好好陪我的师姐们‘论道’一番?让她们也见识见识,这圣地顶级的‘雅趣’。”
“殷玄?”王霜宁失声低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忧虑。
沈静也投来目光,带着探究。
殷玄却只是安抚地看向她们,声音放软了些:“师姐们,别担心。就当是……最后歇一歇。等回到圣地,我会立刻去领任务外出历练,届时恐怕有的忙碌……”
“现在,我只想静静,需要……和林刻师兄,单独谈谈。”
他转向林刻,笑容未变:“师兄,请吧?劳烦为师姐们安排个‘好去处’。”
林刻深深地看了殷玄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他最终未发一言,转身出去,片刻便安排妥当。
一位气质温婉的女修前来,欲引王霜宁与沈静前往另一处雅致包厢。
沈静并无异议,既已经决定追随殷玄,她便选择服从对方的命令。
王霜宁却不一样,她虽然想尊重对方的选择,但还是免不了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
可殷玄的意志,再也不会为任何人而更改,无论对方对他是好是坏……
他只是对王霜宁笑了一下。
王霜宁一怔,已被沈静轻轻拉着离开了。
前些日子在秘境一起挖矿,她已经习惯了沈静这样只说不做的性子,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
林刻带着殷玄,走入凤阁楼下另一间僻静的包厢。
门无声合拢,隔音禁制悄然激活。
室内灵雾氤氲,熏香暖融,一张暖玉小几,两方软榻,陈设精致。
林刻随意坐下,静待殷玄的开价。
殷玄却没有立刻开口。
他走到小几旁,目光掠过其上摆放的数壶灵酒,随手拿起灵气最为内蕴的一瓶,拔开塞子,浓郁酒香瞬间逸散。
他不用杯,直接仰头,对着壶口便灌下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