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闻舟闻言,凄凉的笑意骤然停住。
他缓缓抬起头,眼底一片冰凉,没有丝毫波澜。
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无力:“不必了。”
“就算她知道了,也不会回来的。”
徐闻舟顿了顿,目光落在帐幔上,语气里满是绝望:“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哪里有她的大业重要?”
“再说,孩子都没了,回来也毫无用处。”
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口气里似乎包含了所有的失望与疲惫。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死寂:“罢了,让止一她们也不用去追听雨了,都回来吧。”
追又有什么用?就算追上了听雨,就算问出了所有真相,孩子已经没了。
倒不如,就这样算了。
虽然徐闻舟不让写信告知风炽念,可这事发生之后,她便已经写了信发往边疆。
止一与听雨的信,前后到了风炽念手里。
而听雨这边,他攥着衣角,站在风烬月别院的回廊下静静等待着。
寒风吹过,却吹不散他眼底的愧意与恐惧。
他望着院门外的石板路,每一次脚步声响起,都让他心头一紧。
风烬月还未回来,他腹中的绞痛已率先发作,那痛感与徐闻舟、风清年应当是同一时辰袭来。
听雨踉跄着扶住廊柱,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顺着下颌线往下滴。
腹中像有团烈火在烧,又像有无数根针在扎,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却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只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到屋内,瘫坐在冰冷的木椅上。
“听雨公子,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传碗热汤?”
别院的下人看见动静进来,见他满头大汗,连忙问道。
听雨连忙用力摆了摆手,声音因忍痛而发颤:“不必……我只是有些乏了,你们先出去吧,歇一会儿便好。”
下人虽有疑虑,却也不敢多问,只能躬身退下,轻轻带上了房门。
屋内只剩下他一人,痛感愈发清晰。
可比身体更痛的,是压在心头的愧疚。
他自己不过吃了一块掺了药的红薇花饼,便痛成这样。
那怀了身孕的徐闻舟,又该承受怎样的煎熬?
那未出世的孩子,就这般没了……
他闭上眼,脑海里闪过徐闻舟平日里温和的模样,心口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
听雨这般强忍着不哼出声,一半是源于愧疚。
这疼痛是他应得的责罚,另一半,则是为了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既然选择蛰伏在风烬月身边,就不能有任何软肋。
更不能有机会怀上她的孩子,断绝一切可能产生的感情牵扯。
孩子,从一开始就不该在他的计划里。
不知过了多久,腹中的痛感终于渐渐缓和。
听雨撑着椅子扶手,缓缓站起身,宽大的衣袍下,里衣早已被冷汗浸得透湿。
他快步走到铜镜前,用帕子仔细擦去脸上的冷汗。
又整理好衣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与平日无异,仿佛方才那场剧痛从未发生。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风烬月爽朗的笑声。
听雨连忙收敛起所有情绪,垂手立在屋中,等着她进来。
风烬月一进门,脸上便漾开明媚的笑意。
快步走到他面前,语气里满是赞许:“雨儿,做得不错!”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事情办妥了,没让本殿失望。”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惋惜:“只是可惜了老五,偏偏那时候在徐闻舟那儿,平白受了这份罪。”
听雨闻言,连忙扶着扶手屈膝跪地,强忍着全身未散的颤意与无力。
声音恭敬又带着几分自责:“还请太女殿下恕罪,奴才做事不周。”
“没想道五帝子也在府中,无端牵连了他,扰了殿下的计划。”
风烬月见他这般模样,脸上的笑意更甚,伸手便将他扶了起来。
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腕:“雨儿,你做得很好,何罪之有?”
“老五他心智不成熟又贪玩,这次受点教训也是活该,你无需自责。”
说着,又话锋一转,语气多了几分郑重:“只是眼下情况不同,老五毕竟是帝子。”
“他也牵连其中,就算徐闻舟那边不追究,宫里的人定然会查到底。”
风烬月拍了拍听雨的肩膀,语气带着安抚:“所以,本殿暂时没法将你接入东宫,委屈你些时日。”
“这些日子,你便在这别院住下,安心养着。”
说着,风烬月又笑着补充道:“本殿已经让人去接你哥哥了,让他来陪你,也好让你有个人照应,心下宽慰一些。”
风烬月的话音刚落,听雨眼底的光亮便瞬间黯淡下去。
失落像潮水般漫过心头,连指尖都微微发沉。
他是真的很失落。
若是不能进入东宫,便无法时时伴在风烬月左右。
也没法窥探那些藏在她寝殿、书房里的机密。
没有这些关键信息,他又怎能帮四殿下避开风烬月的阴谋?
思及此,他压下心底的焦灼,顺势往前一倾,软软地依偎进风烬月怀中。
脸颊贴着她温热的衣襟,声音揉得像浸了蜜般,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委屈:“殿下~”
尾音轻轻上扬,裹着细碎的鼻音:“若是待在这别院,奴才往后便没法伺候殿下了。”
说着,他微微抬头,温婉动人的眸子,蒙着水汽。
直直望着风烬月:“奴才如今决定投靠殿下,成了殿下的人,从不是为了躲在别院里安享清闲的。”
“奴才满心满念都是想陪在殿下身边,替您分忧、为您做事。”
说着,他又垂下眼睫,语气添了几分真挚的感激:“殿下如今帮我救了哥哥,这份恩情奴才记在心底。”
“奴才不敢奢求殿下的疼宠,只求殿下能给奴才一个机会,让奴才好好为您效力。”
这番柔肠百转的话,听得风烬月心头发软,受用不已。
她低头看着怀中人乖巧又委屈的模样,忍不住在他耳边低笑出声。
温热的气息拂过听雨的耳朵:“傻雨儿。”
说着,她伸手捏住听雨的下颚,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唇瓣。
而后俯身,在他唇上浅浅啄了一下。
“雨儿这般能干,又这般懂本殿的心,本殿怎么舍得把你孤零零弃在这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