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夫人的花房里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
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林照发烫的脸颊上,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清醒了一点。
“小情侣?”
她侧过头,看着走在身边的沈惊焉。
沈惊焉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走路,破天荒地,没有立刻回嘴。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青石板路上交叠在一起。
“我奶奶……她就是爱开玩笑。”半晌,他才闷闷地挤出一句解释,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然。
“玩笑?”林照停下脚步,转过身,挡在了他面前。
她很少用这样严肃的、带着质问的眼神看着他。
“沈惊焉,你今天在董事会上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也是玩笑吗?”
沈惊焉抬起头,对上她那双清澈又执拗的眼睛。
那里面,有困惑,有慌乱,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不是。”他看着她,认真地回答,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林照的呼吸,漏了一拍。
“那是什么?”她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沈惊焉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路灯的光在她眼里跳跃,像两簇小小的、明亮的火焰。
许久,他才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
他伸出手,没有再像以前那样,霸道地去牵她,或者做出什么亲昵的举动。
他只是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她因为紧张而紧紧攥着的公文包。
“姐姐,你这身盔甲,穿了多久了?”
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林照愣住了,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从你离开那个小镇,考上华京的大学开始?还是从你踏进麦肯锡那座大楼,开始跟全世界最聪明的人厮杀开始?”
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戏谑,只有一片深沉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温柔。
“你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扛,习惯了用数据和逻辑把自己武装到牙齿。因为你觉得,只有这样,才最安全。”
“林照,你活得太累了。”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她内心最深处的那把锁里。
林照感觉自己的眼眶,又开始发热。
她讨厌这种感觉。
这种在另一个人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
她别过脸,想躲开他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僵硬。
“不,你知道。”沈惊焉没有再逼近,只是站在原地,轻声说。
“你今天之所以会慌,不是因为王坤的刁难,也不是因为柳沁的挑拨。那些,你都能应付。”
“你慌,是因为你发现,你那身穿了很久的盔甲,好像……有点不合身了。”
“它开始变得沉重,开始让你觉得束缚,甚至……开始让你想要脱下来。”
林照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总是能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将她所有的伪装,都撕得粉碎。
就在林照以为他会继续说下去,将她逼到无路可退时,他却忽然转开了话题。
“我奶奶说得对。”他看着不远处亮着灯的主楼,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怀念,“我爷爷当年,也是个混不吝的家伙。但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事,不是赚了多少钱,而是护住了他想护住的人。”
他转回头,重新看向林照,那双桃花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姐姐,我以前觉得,自由就是逃离。逃离这个家,逃离我爸的控制,逃离所有人都想让我成为的样子。”
“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真正的自由,不是逃离。而是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守护你想守护的东西,去选择你想过的生活。”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而你,就是我想守护的,最重要的那部分。”
林照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代码出了错的程序,所有的运算和逻辑,在这一刻,全部失效。
她只能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年轻又认真的脸,看着他那双仿佛盛着整个星空的眼睛。
“所以,林照。”沈惊焉朝她走近一步,这一次,他没有再给她任何躲闪的机会。
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她揽进了怀里。
一个很轻,很温柔的拥抱。
没有掺杂任何情欲,只是单纯的,想要靠近,想要给予温暖。
林照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气,能感觉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你的盔甲,太重了。”
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低沉又沙哑。
“以后,别穿了。”
“有我呢。”
说完,他松开了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再多做一个动作。
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迈开长腿,朝着主楼的方向走去。
林照一个人站在原地,夜风吹过,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早已一片滚烫。
她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刚才拥抱时,留下的温度。
她想,她那件穿了二十多年的盔甲,好像真的……被这个不讲道理的男人,给亲手卸下来了。
而且,她竟然……一点都不想再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