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薇,在德国领事馆那间华丽的、却又充满了死亡气息的音乐厅里,与影佐祯昭,进行着那场,足以改变整个上海滩谍战格局的、惊心动魄的心理豪赌时。
另一场,无声的、却又,同样致命的战争,也正在,极斯菲尔路76号,那座,真正的魔窟的心脏里,悄然地,拉开了序幕。
夜,深沉如铁。
76号,机要档案室。
这里,是整座魔窟,防卫最森严的地方,甚至,比李士群自己的卧室,还要严密。
厚重的、由德国克虏伯公司出品的钢制大门,二十四小时,都有两名,由李士群最信任的心腹组成的特别行动队队员,荷枪实弹地,守卫着。
任何一个,没有得到李士群亲笔签发的“甲字”号手令的人,都绝不可能,踏入这里半步。
而此刻,陈艺谋,就坐在这间,充满了罪恶和秘密的“心脏”里。
他的脸上,戴着那副金丝的无框眼镜,神情,专注,而又充满了,属于一个高级官员的、一丝不苟的严谨。
他的手中,拿着一支红色的铅笔,正在一份,关于“近期重庆方面潜伏人员活动异常”的分析报告上,圈圈画画,写着自己的批注。
他的身边,站着两名,同样面无表情的档案室管理员。
他们的眼神,像两条训练有素的猎犬,一刻不停地,监视着陈艺谋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李士群,虽然,已经将陈艺谋,提拔为了自己最倚重的“心腹”。
但他,那颗,总是充满了猜忌和不安全感的、多疑的心,却从未,真正地,对任何人,放下过戒备。
他允许陈艺谋,进入这里,查阅最高级别的档案。
但也同样,为他,配上了两条,最忠诚的、也最无法被收买的“看门狗”。
陈艺谋对这一切,都仿佛,毫无察觉。
他只是,极其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之中。
他时而,皱眉沉思。
时而,又像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脸上,露出一个,充满了惊喜的、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的表演,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天衣无缝,以至于,连他身后那两名,最专业的“看门狗”,都渐渐地,放松了警惕,脸上,露出了一丝,无聊和疲惫的神情。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是李士群的贴身秘书。
“陈科长,主任请您,立刻去他的办公室一趟。
好像是,梅机关那边,又来了什么紧急的命令。”
陈艺谋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但他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被打断了工作的“不悦”。
他放下手中的笔,对着那两名管理员,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上级的口吻,命令道:
“你们两个,在这里,给我看好了。
这些,都是,要呈送给影佐机关长阁下的绝密文件。
少了一张纸,我,唯你们是问!”
“是!科长!”两名管理员立刻立正,挺直了腰杆。
陈艺谋点了点头,然后,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出了这间,充满了罪恶的档案室。
他没有立刻,去李士群的办公室。
而是,先拐进了,旁边那间,他自己的、临时的“休息室”。
他关上门,反锁。
然后,他走到那盆,摆放在窗台上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君子兰前。
他将那盆君子兰,缓缓地,搬开。
露出了下面,一块,早已被他,提前撬松了的、木质地板。
他掀开地板,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早已被他掏空了的暗格。
暗格里,放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小的包裹。
他打开包裹。
里面,没有枪,也没有炸弹。
只有,一台,小巧的微型电台。
和,一份,同样微缩的、由林薇,亲手为他绘制的——“76号内部,所有秘密监听线路和警报系统的、完整布线图”。
他戴上耳机,手指,在电键上,飞快地,敲击起来。
……
做完这一切,他将所有的东西,都恢复原状。
然后,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出了休息室,朝着李士群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
他,和那个,被关在最深处地牢里的“磐石”,这两颗,由“鬼狐”,亲手埋下的、相隔了数月之久的棋子,终于,要开始,进行,他们第一次的、也是最后的……
联动了。
……
深夜,地下三层,那间,曾经让陆易名,彻底崩溃的刑讯室里。
张谦,代号“磐石”,依旧,像一块真正的磐石,被绑在那张冰冷的审讯椅上。
他的身上,又添了许多新的伤痕。
但他那双,总是充满了倔强光芒的眼睛,却依旧,亮得惊人。
他的面前,坐着的,是陈艺谋。
“张科长,”陈艺谋的声音,很轻,像一个,正在与老朋友,进行着最后告别的故人,“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李士群,已经失去了耐心。
明天一早,他,就会,亲自,来为你,‘送行’。”
张谦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询问。
陈艺谋点了点头。
他知道,对方,在问什么。
“女王,已经准备好了。”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像蚊子的嗡嗡声,
“今晚,十二点整。
我会,利用职权,‘恰好’地,让整个76号的内部通讯系统,出现一次,长达三分钟的、‘意外’的信号故障。”
“而这三分钟,就是,你,和我,唯一的……
生机。”
他将一个小小的、伪装成衣领扣的、可以用来割断绳索的微型刀片,和一颗,同样微小的、蓝色的氰化物胶囊,极其隐蔽地,塞进了张谦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囚服的、一个不易被察觉的夹层里。
“记住,”他的声音,变得无比的郑重,“你的任务,不是逃出去。”
“你的任务,是,去完成,你,作为一块‘磐石’的、最后的……
使命。”
他看着张谦,那双,充满了决绝和释然的眼睛。
“去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被言说的、属于一个战士,对另一个战士的敬意。
“去,为我们,那所有,死去的兄弟,送上,一份,最响亮的……”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投名状。”
张谦,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完成了所有使命的、淡淡的微笑。
他知道,自己,这块,被组织,遗忘在了最深的黑暗里的“顽石”,终于,要在今夜,绽放出,它,最后的、也是最璀璨的……
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