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飞路公寓。
空气,凝重得像一块铅。
影佐祯昭的人,还守在楼下。
四尊活动的石雕,将这栋公寓,变成了一座,插翅难飞的孤岛。
林薇和苏曼卿,被困在这座孤岛之上。
李晓月,这个名字,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深深地,扎进了,她们共同的心脏。
它不仅威胁着她们自己的安全。
更威胁着,远在江南造船厂那座,人间地狱里,生死未卜的……
赵峰他们。
这根毒刺,不拔掉。
“狐刺”,这支,早已伤痕累累的队伍,随时都可能,因为一个不起眼的情报泄露,而全军覆没。
“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林薇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但她的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股决绝的火焰。
她,在地图前,制定了,一个,代号为“补漏”的锄奸计划。
计划,分为三步。
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第一步,诱杀。”
林薇的铅笔尖,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一个,位于法租界边缘的、僻静的区域。
“我们,必须,将她,从她熟悉的环境里,引出来。”
“引到,一个由我们,完全掌控的、与外界彻底隔绝的地方。”
“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完成。”
她转过身,看着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脸色苍白如纸的苏曼卿。
“你是她,唯一的‘弱点’。”
“第二步,审问。”
林薇的声音,变得愈发冰冷。
“在确保,绝对安全的情况下,对她进行最后的审问。”
“我,需要知道,她背后,那个,名为‘夜枭’的组织的、所有情报。”
“他们的人员构成,他们的据点,和他们,与德国党卫军的联络方式。”
“这,不仅是为了我们。”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更是,送给影佐的一份,能让他无法拒绝的……
‘解释’。”
“第三步,灭迹。”
“行动,必须干净利落。
不能,留下任何,指向我们的痕迹。”
“李晓月,必须,‘合理’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不能,引起76号和梅机关的任何怀疑。”
计划,很完美。
但,执行起来,却,难如登天。
最关键的,是第一步——
那个,能让李晓月,这条,比狐狸,还要狡猾的毒蛇,心甘情愿地,走进陷阱的……
地点。
苏曼卿,沉默了许久。
她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她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地方。
书店,画廊,电影院……
每一个,都曾是,她们友谊的见证。
而现在,却即将要变成,埋葬这份友谊的……
坟场。
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最不起眼却又最完美的地点之上。
“法租界西区,一家,由白俄贵族遗孀,开办的私人茶室。”
“会员制,私密性极高。
出入的,都是些,对政治,不感兴趣的外国侨民和艺术家。”
“老板娘,安娜斯塔西娅夫人,欠我一个人情。”
“当年《申报》帮她,打赢了一场关于财产继承的官司。”
“她,绝对可靠。”
林薇,点了点头。
“很好。”
这个地点,超出了她的预料。
也同样,比她预想的,更安全。
林薇,从一个,极其隐蔽的墙壁夹层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黑色的金属盒子。
她,打开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看起来,与普通的“max Factor”牌口红,一模一样的……
武器。
她,将那支,冰冷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口红”,放在了苏曼卿的手中。
“这是美国战略情报局,刚刚才研发出的、最新的单发袖珍手枪,代号‘毒吻’。”
“有效射程,只有三米。
但,在三米之内,足以,打穿,任何人的,头盖骨。”
她,看着苏曼卿那,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这是,你的武器。”
“也是,你的选择。”
“记住,从明天起,你面对的,不再是你的朋友。”
“而是一个,双手沾满了我们同志鲜血的敌人。”
苏曼卿,死死地,捏着那支,冰冷的“口红”。
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像一根针,狠狠地,刺穿着她的掌心,也刺穿着她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时。
她的眼中,那份,属于一个女人的、最后的软弱和挣扎,已经,被一股,更坚硬,也更冰冷的……
决绝,所取代。
她,点了点头。
……
苏曼卿,走到电话机旁。
拿起了那,重如千钧的听筒。
她的手指,在拨号盘上,极其稳定地,拨出了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李晓月那,充满了阳光和亲切的、如同银铃般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喂?曼卿?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曼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与往常,一模一样的、温柔的微笑。
她的声音,轻快,而又充满了热情。
听不出,任何一丝的破绽。
“晓月,睡了吗?”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弄到了一点,安娜斯塔西娅夫人,私藏的、最好的锡兰红茶。”
“明天下午,有没有空?
我们,一起,去‘安娜的客厅’,尝一尝?”
“真的吗?!太好了!”
电话那头,李晓月的声音,充满了,无法被掩饰的惊喜。
“我,早就想去,那个,传说中的地方,看一看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见!”
“好,一言为定。”
苏卿,挂断了电话。
她,握着那,早已变得冰冷的听筒,久久地没有放下。
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一滴,滚烫的、充满了背叛和痛苦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无声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