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卿的离开,像一阵无声的、穿堂而过的冷风。
吹散了黄桷垭别墅里,最后一丝属于“家”的暖意。
也吹散了,这个曾经生死与共的团队,赖以维系的、最后一点精神纽带。
第二天清晨。
林薇在苏曼卿那间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封,留给她的告别信。
信,很短。
没有再提那些主义和信仰的争辩。
字里行间,只有属于朋友间的、最后的温柔与不舍。
“林薇吾友:”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道不同,不相为谋。然,此‘道’非个人恩怨,乃救国之路也。我知你志坚如磐,非言语所能动。唯愿你,在黑暗中行走,莫忘仰望星空。”
“前路漫漫,各自珍重。山河无恙,再会亦是故人。”
信中,没有说她要去哪。
只是在落款处,画了一颗小小的、指向北方的五角星。
信的末尾,还附上了一句她们曾经共同的誓言:
“为万世开太平。”
只是这一次,这句话,不再是属于她们两人的共同理想。
而是,一句,分道扬镳的……临别赠言。
林薇将信纸,折好,收入怀中,紧贴着心口的位置。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变得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古井。
……
赵峰,推门走了进来。
他一夜未睡,眼眶通红。
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和林薇那落寞的背影,什么都明白了。
“她……真的走了?”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林薇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赵峰靠在门框上,沉默了许久。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皱巴巴的香烟,点燃了一根,狠狠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着他那张写满了疲惫和失望的脸。
“老板,”
他看着林薇,第一次,没有用那种充满敬畏的眼神。
而是用一种,属于朋友,甚至,是属于家人的、平等的目光。
“我也想……歇歇了。”
苏曼卿的出走,像一根针,刺破了赵峰心中,那个一直强撑着的、名为“忠诚”的气球。
他亲眼目睹了苏曼-卿的痛苦,也亲眼看到了林薇在赢得了一切之后,却落得个即将被“放逐”的下场。
他对这个体制,最后一丝的幻想,也彻底破灭了。
“龙大爷,前天又来找过我。”
他缓缓地说。
“他说,‘仁义社’不能一日无主。他年纪大了,想让我,正式接下‘刑堂大爷’这个位置。替他,也替我们自己,守好重庆的这片……地下江山。”
“以前,我觉得,袍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上不得台面。但现在我发现……”
他自嘲地笑了笑。
“……至少,这里的规矩,简单,直接。谁是兄弟,谁是敌人,分得清清楚楚。不用猜,也不用防。”
他看着林薇,眼神里,是深深的歉疚,和一丝不容动摇的决绝。
“老板,我对不起你。但我这种粗人,实在是不适合,再去碰那些高来高去的脏事儿了。”
“庙堂太高,江湖太远。我还是适合待在水里,跟那些王八蛋们,用刀子说话。”
“至少,那样,我还能知道,自己手上的血,到底是为了谁而流。”
林薇,终于转过身。
她看着赵峰,这个从上海滩开始,就一直跟在她身边,为她挡下无数刀枪的男人。
她没有挽留,也没有责备。
她只是点了点头,轻声说:
“好。”
“替我,照顾好龙大爷。也替我,看好这座城。”
……
最终,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了林薇,和那个从始至终,都像影子一样,陪在她身边的燕子。
“你呢?”
林薇看着他,问。
“你有什么打算?”
燕子,正在用一块鹿皮,仔细地擦拭着他那柄黑刃匕首。
他没有抬头,只是平静地,回答:
“师门没了,家就没了。”
他抬起头,看着林薇,眼神,清澈,而又坚定。
“你在哪,我的家,就在哪。”
林薇看着他,许久,许久。
最终,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曾经,在上海滩的枪林弹雨中,生死与共的“狐刺”核心团队。
在经历了这场所谓的“伟大胜利”之后。
最终,以这样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分崩离-析。
一个,为了更宏大的理想,奔赴了未知的北方。
一个,为了更纯粹的快意恩仇,留在了身后的江湖。
一个,则仅仅是为了最原始的忠诚,选择了继续追随。
林薇看着窗外,那空荡荡的院子。
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一种,站在山巅之上,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的……彻骨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