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们进入第二层幻境开始,我们见到的你就不是你。或者说,不是我们认识的你。”
幻境不知何时又再次变换了,“金绞”“玉缠”在淡薄的雾气下静静地流淌,一阵风轻轻吹过,把叶寒珏的话吹得很远。
在场的人没有人提出异议,云浮月尽在幻境中出现得太过独特蹊跷。与先前不同的服饰、对他们陌生的态度和隐约可以看出差异的身形......这些异样让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对云浮月尽身份的猜测。
“从身形来说,你比我们认识的那个要低些,所以你是他的‘过去’吗?”
云浮月尽收回脸上故作的圆滑成熟,众人这才看出几分稚嫩。
“是。”
这倒是出人意料的事实。
竹冥咂咂嘴,他最多只是觉得这个是云浮月尽利用手段造出的幻影,倒是没想到这是他的“过去”。
“遇到我们后,你装得无辜且可怜,以试炼的名义引导着我们到这个地方。”
叶寒珏踩踩脚下,复盘云浮月尽的行为。
“不可否认,你确实骗到了刚刚进入幻境还晕头转向的我们。
我们跟着你的步调行走,因为你的存在和对幻境的背书,对被冠以‘试炼’名义的幻境降低了警惕性。
当时的我们对于如何离开幻境没有任何头绪,所以我们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拿着你所谓的‘信物’进入了迷雾之中。”
瓷瓶再次被翻找出来。
云浮月尽纠正道:“试炼是真的,只是你们比较特殊而已。”
毫无意义的纠正。
洛棂翻了个白眼,戳戳站在她两边的洛檐和玉霖用眼神吐槽。洛檐纵容地微笑,轻轻捏住她作怪的手指。
叶寒珏继续复盘着他们的遭遇。
“然后我们被分开,分别遭到你所谓的‘不识外物,诞雾惑人’的魂兽——金绞和玉缠的攻击。很有意思的举动,你用语言让我们相信白雾是魂兽的帮凶,是同样危险的东西。
但实际上,这些雾气才是不会主动伤害或者不能主动伤害我们的东西。”
“嗯?为什么这么觉得呢?”
云浮月尽饶有兴趣的声音响起,但却不是来自面前这个稚嫩的身影,而是来自突兀出现在他身后的青色身影。
“很简单,因为在与魂兽的战斗中,它们没有使出任何与雾气有关的攻击手段。
不管是我们遇到的玉缠,还是他们遇到的金绞,都没有任何用雾的迹象
反倒是你,与雾气的联系更加紧密。”
“这确实是无法反驳,请继续。”
洛檐突然接过话头:“我们穿过迷雾,再次出来就已经被分为了两部分,前往两个相似但不相同的地方。——那条过于陈旧的街市,是你记忆里的场景吗?”
“或许吧。”
是那个年幼的身影微笑着回应。
似乎只是随意问起,洛檐没有过多在意,语带不知对谁的嘲弄,继续说:“你很懂怎么引导我们。面对与现实不完全相同的街市,为了验证猜测,我们只能去向记忆中最为稳定的存在——息风祠——求证。
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就彻底走入了躲不开的战斗中。”
洛檐的握住洛棂的手紧了紧,想起了那两场危险的战斗。
两道身影不置可否。
叶寒珏接着洛檐继续说,原本聚集在一起的几个人,不知何时悄悄变换了站位,将云浮月尽们围在中央。
“在鏖战之后,你突然出现收拾了残局,并且拿走了一些属于我们的东西——将我们引入绝境的是你,在最后出现帮助我们的也是你。
这一切的每个部分都有你的身影,你在这个幻境里到底是怎样的角色?为什么要将我们引入幻境中?还有你带走的我的骨头和阿灼的皮......这些你上次未能回答我的问题,现在可以说了吗?”
第三道身影出现了伴随着疑问出现了,他没有在进行任何遮掩,灰白的雾气旋转着化作身着金丝滚边白袍的云浮月尽。此刻,他们见到的三个名为“云浮月尽”的存在,一起出现了。
开口的是年幼的那一个。
“这个幻境叫‘月外天’,千百年里都作为试炼地存在,同时也是关押金绞和玉缠的地方——关于息风祠的传说你们应该知道吧?”
突然的话题转变。
“那个你们云浮先祖大战魂兽保护镇子的故事?”洛棂皱眉。
“没错。这个故事虽然是个传说,但确实也存在真实的部分。譬如被打败的魂兽。被打败的魂兽被永远镇压在‘月外天’之下。失踪的那位先祖,就是第一位看守人,也是当时‘月外天’的‘信鸟’。
——哦对了,你们应该不知道。‘月外天’是活着的幻境,‘信鸟’则是与它沟通、传达它想法的人。
常年笼罩在金绞玉缠之上的白雾,则是由历代‘信鸟’的残魂所化,是能够镇压它们的锁链。
而我则是这一代的‘信鸟’兼看守人,所以某种意义上我是个‘牢头’。”
刻意的玩笑没有逗乐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云浮月尽尴尬地轻咳。
“正如我和你们说过的,这个幻境在关押魂兽的同时也是云浮家世代磨练弟子的地方。
云浮一族武魂性质特殊,族内子弟武魂觉醒后,要在特定的时候进入幻境进行试炼,使自己的武魂更加契合自身。
这个试炼向来是非死即伤,所以我在看守这两只魂兽的同时也是试炼的‘安全员’,避免因为试炼的问题导致族内失去太多成员。——所以试炼难可不是我在搞针对!”
洛棂在他说完后立刻提出疑问:“你在模糊重点。我们并非云浮族人,你却将我们引导进入这个幻境,你所谓‘制扇’的目的放在我们身上压根站不住脚。”
“别急,我正要继续说呢。”
身影修长如翠竹的那一个影子开口了。
“斗罗大陆上一直有关于神的传说,譬如武魂殿信仰的天使神、传说中星罗帝国皇室的先祖邪眸圣王。而云浮家和席德学院一直关系匪浅,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两方共同的信仰——”
云浮月尽吐出的最后四个字与洛檐记忆中老师失踪前的话语重合。
“幻世命主。”
洛棂感觉到洛檐握着自己的力度一瞬间加大,随后又变回原样。
“?”
洛棂轻轻摇晃洛檐的手,以眼神询问她怎么了。洛檐只轻轻摇头,露出一个夹杂着慌乱不安的安抚微笑。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除了洛棂没有人注意到。
“云浮家的幻境术建立在幻世命主的幻境‘月外天’之上,席德学院则持有幻世命主的‘月中境’。两方各自通过自身持有的幻境进行传承选拔。
但是五六年前,姬院长就传消息说‘月中境’在逐渐关闭,一直到你们入学,月中境彻底关闭。于是姬院长传书希望你们能够在‘月外天’进行传承选拔。”
五六年前,这个独特的时间点抓住了叶寒珏的心神。他遇到木流灼,就是在那个时候。
保持着沉默的金丝边云浮月尽接着说:“与此同时,‘月外天’也突然有了异动,一直到‘我’拿到你们的照片时,异动有了暂时的停歇。我将这件事上报给了家主,你们进入‘月外天’这件事也就拍了板。
而‘制扇’则是对你们试炼选拔结果的测试和离开‘月外天’的必要条件。但你们并非云浮族人,所以为你们‘制扇’的方式更加独特,要以人骨、皮肉和魂魄为原料,在寒月高悬之时,浴光而做。”
原来如此,事情的真相已经铺开得差不多了,众人皆有了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嘶,好血腥诡异的制作方式。”竹冥摸摸自己的胸膛感叹着,有些脊背发凉。
“所以你拿了寒珏的腿骨,流灼的人皮......那魂呢?”
云浮月尽三双一模一样的眼睛一起似笑非笑地望着提问的竹冥。
“不会吧.....”
竹冥后退一步。
小一点的云浮月尽安慰他:“别害怕,不单用你的,其他人的魂也要用。”
除叶寒珏和木流灼之外的四个人齐刷刷地后退一步,倒也不是说不能用,就是这话听起来实在是瘆人。
“哎呀,别担心了,这个时间扇子应该已经做完了吧?”云浮月尽(青)猜测着。
“嗯?怎么回事?没见你们取魂啊?”竹冥疑惑道。
“唔,我想取魂这件事早在我们进入街市之前就已经结束了吧?”
“你说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云浮月尽(青)满脸吃惊,赞同了叶寒珏的猜测。
“猜的呗。这个瓷瓶既然能装残魂化为的雾气,那说不定也能装没有化成雾气的灵魂。”
叶寒珏掏出自己的瓷瓶晃晃。
“确实如此。装入你们瓷瓶内的雾气,在你们穿过迷雾的时候替换走了你们的一部分灵魂。
同时也是它们将你们带向不同的地方,不过它的分类准则我到现在也没搞明白,可能它们有独特的分类喜好?”
云浮月尽又开了个除了他自己谁都没逗笑的玩笑。
“咳咳哈哈...扇子做好了。”
扇子来的时机正好,冲淡了云浮月尽的尴尬。
三道身影在逐渐浓郁的雾气中变得虚幻,雾气中传来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陌生。
一声非男非女的声音响起:“金玉扇已成,尔等堪配。”
雾气再次散去,叶寒珏六人挖出来的那座四手神像赫然出现在中央,在它的身边,是已经武魂附体的云浮月尽。
他的头发拉长,半头长发高高地用发簪束起,发尾颜色渐浅,泛着金色。双眸紧闭,额心一点金色扇形标记发着光。双手捧着一柄精致的折扇,扇骨莹白如白玉,扇面光滑如绸缎,扇面上绘有各色人物六个,仔细分辨的话正好能与叶寒珏六人对应。
云浮月尽似乎在和着奇怪的韵律,折扇以一种奇特的节奏被放入神像置于腹前的交叠的手中。
折扇被放下的瞬间开始缩小,直到正好能覆盖神像的手掌。
神像置于胸前的交叠掌心翻转向下,四只手将折扇全部笼住。
这一瞬间,周围如同被打碎的玻璃一样开始破碎,漏出之下一无所有的黑暗,熟悉的晕眩感再次袭来。
从黑暗中苏醒后,叶寒珏伸手试探着。
他好像处于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连胳膊也难以伸展开来,周围包裹着他的似乎是柔软而有韧性的丝状物体。
叶寒珏按了按,心下有了打算。他召唤出魂灯,对着柔韧的“墙壁”一发刺魂击,将它撕碎。
天光从破洞中照进来,叶寒珏判断出此刻外界已经是黎明了。
他从破洞中出来,才发现包裹着他的是一颗“茧”。他现在处于书房前的空地上,只是这次那令人不安的硕大月亮早已消失。
这样的“茧”,这个地方还有五颗,颜色各异。
叶寒珏耐心地等待着,随着时间的推移,熟悉的身影一个个破茧而出。最后出来的是木流灼,想到他的不耐幻性,这个结果倒也不出所料。
此时,黎明残存的蓝紫色天光已经彻底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白色天边之下的一线橙红。
他们曾见过的熟悉面孔突然出现,那个好似与云浮月尽关系匪浅的女性看到他们惊呼一声:“你们醒了!”
如同石头投入池水荡起一片片涟漪,随着这一声惊呼,越来越多的相同面孔在四处出现,将他们团团包围。
面对这惊悚一幕,六人默契地聚在一起,做好战斗的准备。
大战似乎一触即发,就在这一刻,一道声音响起:“退下。”
包围层层离开,留出一个通道,像是在迎接谁的到来,
最后一个人退去,那书房的台阶之上,高高站着地是与台阶下成千数百人一样的面容。
但是,台阶下的六人却从未比此刻更加深刻的感受到何为天差地别。
——
似乎是因为树林遮蔽的缘故,山上总是要阴一些,此刻学院内的光线尚且不算明亮,星寻揉着头向充当餐厅的礼堂走去。
“啊啊啊,头疼。”
星寻捂着自己的脑袋,这几天又熬了夜,实在是吃不消啊。
礼堂里人还算齐,姬容久和柳凛正坐在桌边聊天,转头看见狼狈憔悴的星寻后不约而同地震惊闭眼睁眼。
“嘶,干嘛呢,你们熬个四五天也是这样。瑞安呢?”
“他去镇子上了,说是要买点东西犒劳一下学生们。”
姬容久贴心地给坐到桌边的星寻递过去一杯咖啡。
“喝点儿,精神一下。别待会吓到学生了。”
就是这话一点也不贴心。
星寻一脸无奈地灌下咖啡,忽视柳凛的嘲笑。
待会确实得精神点,可不能让那群小滑头看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