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冥与星罗、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他与星罗两大权力家族的关系,主要来源于他的母亲。
在更早的时候,他随母姓,叫朱竹冥。
有时候竹冥也会暗自感慨,他和他母亲,跟幽冥灵猫一族之间简直是一笔算不清楚的烂账。
手中玻璃杯外的水珠顺着光滑的杯壁流进手掌与玻璃的缝隙,竹冥下意识地把手抽出来甩了甩。
已经讲过一遍的事情理论上再讲一遍应该顺畅不少,但实际上竹冥的再次开口依旧显得十分艰涩。
叶寒珏看着愤恨、窘迫、悲伤等情绪在竹冥脸上轮番上阵,惊觉他或许还有变脸的天赋。
现在可不适合抖机灵,所以这话被叶寒珏和着冰沙咽进肚子里。
纠结许久的竹冥一鼓作气,把融化的冰水一饮而尽,气势汹汹:“我的原姓,并不是竹。而是——”
朱
“朱。”
叶寒珏了然的心声与竹冥陡然落下来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我随母姓......起码原先是随母姓......”
星罗帝国的皇室邪眸白虎一族与幽冥灵猫一族世代通婚,可以说,每一任星罗帝国的皇后都出自幽冥灵猫。
这既给了幽冥灵猫一族无上的荣耀,也给了灵猫一族沉重的枷锁......至少对于竹冥的母亲是这样。
“我的母亲,叫朱松鸢,她天赋很好很好,所以理所当然的,她成为了星罗的太子妃候选之一——哦,我是不是还没跟你们说过星罗帝国太子......”竹冥的思维有些混乱,一开口就袭上心头的怅惘让他只能想到哪儿说哪儿。
叶寒珏和木流灼并不介意这个,冰沙早在竹冥开口时就已经被推向一边,二人沉默而包容地等待竹冥讲述。
倘若竹冥这时候抬头看一眼,或许会被他们身上长辈一般的温和吓一跳。
但竹冥没这个时间。
像上次一样,竹冥讲了两句就忍不住停下,手指焦虑地互相抠挖掰扯。
“然后妈妈就被指给一位皇子,那个皇子...我并不清楚,但肯定不是现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个。
妈妈她说起初她也抱着好好相处的想法的......”
竹冥乱七八糟地说了很久,混乱的逻辑让他无法用语言将自己的意思很好地表达。
好在叶寒珏的理解能力不差,理清楚这些关系对他来说并不算难。这些由竹冥说出口的事情果然与朱竹清二人了解的东西有不小的出入。
今天才赶完路过来的竹冥在讲述了这一大串对他不算轻松的事情后收拾收拾心情就早早入睡了。
叶寒珏则和木流灼出了门,两人随意找了棵结实的树,并排坐在树枝上复盘关于竹冥的事情。
竹冥的事主要还是与他的母亲朱松鸢有关。
星罗与天斗不同,他们的继承人是各位皇子互相厮杀后选拔出的胜者,而失败的皇子,其结局基本只有死亡一个。
在这种情况下,与各位皇子绑定的幽冥灵猫未婚妻,既是皇子们天然的同盟,也是他们失败时的“陪葬品”——倒也不是说她们一定会死,只是她们的结局一定不会比死亡好上多少。
叶寒珏后仰靠在树干上,冷月明亮,月光照得他一身寒气:“阿焘,这种选拔制度可真是愚蠢又野蛮啊。”
木流灼点点头:“像老虎一样。”
像老虎一样...哈,一山不容二虎吗。
叶寒珏嘲讽地笑笑,紫色的魂火在他掌心燃起,跳动着好像扭曲的虎头。好不容易出来放下风的小药人好奇地围着叶寒珏的手绕圈,被木流灼轻轻抓过来放在手里轻揉。
“白虎和猫啊......”
风吹下的叶子翩翩,蝴蝶一般飞起......
朱松鸢因为天赋和实力,再加上其出自灵猫一族主脉的身份,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当时实力最强的皇子的未婚妻。
她好奇心很强,这几天刚求母亲给她打了一条新的鞭子当武器。虽然这对一个魂师、尤其是一个兽武魂魂师来说很鸡肋,但是她不在乎。
狠辣的鞭子带出破空声,啪一下打在地上。这响亮的声音还没落下,下一鞭又迅速挥起,掠过无数阻碍,直直打向移动着的靶子。
啪,这一下是木靶四分五裂的声音。
朱松鸢满意地微微仰头,十岁女孩的脸上满是得意。
“小姐小姐!”朱松鸢回头,看见四鹊高高举着手,在训练场外大喊。
她在台子上轻轻跳跃,眨眼间就落到了四鹊面前。
朱松鸢扒着台子边的矮护栏,眼神亮晶晶的。她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台外,伸着头问四鹊:“怎么样怎么样,他回信了吗?他要和我见面吗?”
四鹊有些无奈,同样不算成熟的脸微微鼓起:“小姐,我才刚刚拿到信!而且你的信为什么问我里面是什么内容?”
“哦哦哦哦...我忘记啦哈哈哈哈哈,谢谢四鹊啦!”朱松鸢略带讨好地笑了一下,敷衍过自己的小侍女就立刻拿过信拆开来看。
明亮的眼睛迅速从一行行文字上扫过,她的眉毛也越皱越狠。
“小姐?怎么了?”四鹊看着朱松鸢疑惑地问。
“嘁。”朱松鸢看完最后一个字,嫌恶地把信纸揉成一团,翻过围栏落在地上,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她一边走一边把纸团塞给四鹊:“走!我们去找母亲!”
“小姐?小姐!夫人正和族长会客呢!小姐——”
幽冥灵猫一族没有跑得慢的,四鹊眼睁睁看着朱松鸢几息就从她的视野中消失,无奈叹气,同时手上下意识地把纸团摊平。
皱巴巴的触感让四鹊不得不低头确认信件是否完好无损,然后信上的字迹映入她的眼帘:“......我允许你面见我,于明日午夜......”
四鹊也皱了皱眉,好傲慢的人,真讨厌。
信纸又被揉成了一团,但作为优秀侍从的本能又让四鹊再次把信纸抻展。最后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信纸叠好塞入口袋,急匆匆地抄小道去追朱松鸢。
“这种傲慢自大的人,怎么配得上松鸢小姐。”四鹊在树间一边跳跃一边想,撇撇嘴对幻想中的无脸皇子翻了个白眼。
......
“行行好吧...谁给我一点钱...一点吃的...谁来救救我......”
再繁华的地方也会有阴影。
即便星罗为了即将到来的魂师大赛已经清理了好几次街道,但这些令人嫌恶的流浪汉乞丐之类的还是会时不时地冒出来。
此刻是深夜,白天繁华的街道上现在人影寥寥,连狗都知道这时候是讨不到饭的。
坐在墙角的乞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东一个洞,西一个洞,只要脱下来就分不清哪里是领口袖口,哪里是衣服破洞。
同样破烂的布块被这乞丐罩在头上,在下巴处打了个结,看上去像带了个兜帽。干枯杂乱的头发发黄,一绺一绺地黏在一起,带着沙沙的雾感,有一簇头发固执地从头巾——如果那玩意能算头巾的话——的破洞里弹出去,极有韧性。这头发像和了泥巴进去,看一眼就能想象它的肮脏黏腻。
这人还在敲着碗讨饭:“行行好...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吧......”饱含凄苦的讨饭声追着夜风跑了很远,不忍心的人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指挥家里人把窗户给关上了。
乞丐还坐在那里,这人估计会在这儿待一整晚。毕竟这里是难得的好地方,正好在宽宽的檐下,虽然不遮风但是挡雨,实在是好极了。
正想着,乞丐感慨着抬头看看这“好心”的屋檐是属于谁的。
月色下,雕花的华贵匾额上烫金的字体灼眼,倒是衬得角落精致的黑白双鱼纹(或者说双猫?)朴素不少。
乞丐收回眼神,脏兮兮的手插进头发里烦躁地抓挠,看来这地方还是不能久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