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警告言犹在耳——“非至纯至坚之心志,不可启用,亦不可得见。”苏晚晴反复聆听着八音盒那简单、清脆,甚至有些单调的序曲旋律。它就像一层无形的屏障,比二进制的物理密码更加玄奥。这“约束”显然不是靠技术手段能破解的,它需要一把心灵的钥匙。
她首先想到了自己。然而,当她沉下心,试图以最专注的状态去感知音乐背后的秘密时,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林薇薇怨毒的眼神、顾辰虚伪的笑容,以及前世烈焰焚身的灼痛。仇恨,如同深植骨髓的荆棘,在她心志最为凝聚的时刻悄然刺出,搅乱了那份必需的“纯粹”与“坚凝”。八音盒的旋律依旧,没有任何异常发生。她,似乎并非父亲所选定的那个人。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丝挫败,但更多的是一种明悟。父亲设置的这道关卡,并非针对技术天才,而是在筛选一种近乎本真的心性。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身边可能的人选。
老管家福伯,忠心耿耿,但年事已高,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有限;公司里几位元老,能力出众,却难免被各自的利益和阅历所牵绊。她甚至试探性地让母亲听了一段录音,母亲只觉得旋律悦耳,并未有任何特殊感受。
就在她几乎要将范围扩大到公司之外,考虑引入外部心理学专家时,一个几乎被她忽略的身影浮现在脑海——叶深。
这个沉默寡言、背景复杂的保镖,在她最初的印象里,只是一柄锋利的刀。但经历了数次危机,尤其是在她最脆弱时刻他所展现出的、超越职责的守护,让她意识到此人心志之坚韧,远超常人。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一种近乎原始的“纯粹”——目标明确,行动直接,不被世俗的复杂情感所过多羁绊。这并非无知,而是一种经过千锤百炼后,剔除了杂质的专注。
这是一个冒险的决定。将父亲最终的秘密,暴露给一个并非完全知根知底的人。但时间不等人,文先生的势力如同暗影,正在不断收紧包围圈。她需要赌一次,赌自己看人的眼光,也赌父亲设置这道门槛的智慧。
她将叶深叫到书房,屏退了左右。没有过多解释前因后果,只是将那个雕刻着普罗米修斯的八音盒放在他面前。
“仔细听这段音乐,”苏晚晴注视着他深邃的眼眸,语气严肃,“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或者……感觉到了什么。任何细微的异常都不要放过。”
叶深没有多问,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好奇。他只是平静地点点头,目光落在八音盒上,如同最精锐的士兵在接受命令。
盒盖打开,熟悉的序曲再次流淌在静谧的书房中。
叶深微微闭上眼,神情专注得像是在丛林中进行生死狙击前的瞄准。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悠长而平稳,整个人的存在感仿佛与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
旋律循环到第三遍时,苏晚晴敏锐地注意到,叶深搭在膝上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似乎在全神贯注地捕捉着什么。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电,直射八音盒。
“声音……不对。”他的声音低沉而确定,“有几个音符,它们的‘质地’不同。不是音高和音色,是……更深层的东西。它们让我……”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思维变得异常清晰,像被冰水洗过。”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八音盒内部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机括转动的“咔哒”声。那演奏着序曲的音筒缓缓停止了转动,紧接着,在底座下方,一个肉眼原本绝难发现的细小夹层,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缝隙。
苏晚晴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小心翼翼地用镊子,从那个隐藏的夹层中,取出了两件东西。
第一件,是一枚仅有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材质非金非玉,表面流淌着微弱虹光的芯片。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却散发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内敛而强大的科技感。
第二件,是一张被折叠得极其工整的、泛着特殊金属光泽的薄绢。展开后,上面是用一种特殊的、不会氧化的墨水书写的一套复杂已极的“约束协议”核心框架与激活指令。
“果然……”苏晚晴深吸一口气,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枚芯片,就是父亲留下的,用于限制和规范“火种”力量的“约束”本身!而薄绢上的内容,则是启动和加载它的钥匙。
叶深,这个她因形势所迫而选择的保镖,竟然真的就是父亲预言中,那个能解开“序曲”之谜的“至纯至坚之心志”!
她抬头,看向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带着询问的叶深。此刻,他的存在不再仅仅是一名护卫。
“我们找到了。”苏晚晴将芯片和薄绢紧紧握在手心,感受着其上冰冷的触感,仿佛握住了扭转乾坤的力量,“现在,轮到我们,为这场漫长的斗争,谱写下最终的乐章了。”
这把“普罗米修斯之钥”,终于插入了锁孔。接下来,是释放希望之火,还是控制毁灭之焰,决定权,已紧握在她手中。而叶深,这个意外的共鸣者,也正式从局外人,踏入了这场风暴最核心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