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福临门。
这里是香江真正的富豪饭堂,进出的无一不是名流巨贾。
雷洛独自一人,走进了江盛雄订好的包厢。
江盛雄和廖忠早已等候多时。桌上泡着一壶上好的普洱,茶香袅袅,却化不开包厢里凝重的气氛。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
“雷探长,想清楚了?”江盛雄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动作沉稳,像是在对待一个平等的生意伙伴。
雷洛端起茶杯,滚烫的茶水入喉,却暖不了他冰冷的心。
“江老板,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条命,我这班兄弟的身家,都捏在你们父女手上了。要怎么做,你开个价吧。”他放下了最后的尊严,选择彻底摊牌。
江盛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对旁边的廖忠点了点头。
廖忠会意,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推到了雷洛面前。
“雷探长,这是我们大小姐连夜草拟的一份‘资产优化与风险隔离计划’。”廖忠用着一种极为专业的口吻说道,仿佛他不是一个社团管家,而是华尔街的金融顾问。
雷洛的手有些颤抖,他打开文件袋,抽出了里面的文件。
没有他想象中的威逼利诱,没有那些江湖口吻的条款。
整份文件,全都是用最规范的商业术语写成的。
“关于雷洛先生名下不动产(包括但不限于商铺、住宅、写字楼、地皮)的处理方案:建议成立一家离岸控股公司A,由雷先生100%持股。江氏实业将以市场公允价的七成,分批次收购上述不动产,款项将注入公司A……”
“关于现金及有价证券的处理方案:建议通过江氏实业旗下进出口贸易、影视娱乐投资、远洋航运等高流水业务,进行合法化处理。资金将转化为江氏实业旗下子公司的优先股,雷先生每年可获得不低于8%的固定分红……”
“关于雷先生现有团队的安置方案:江氏实业可提供安保、物流、物业管理等多个领域的岗位,进行择优录用,薪资待遇从优。对于不愿转型的核心人员,可提供一笔丰厚的‘退休金’,并签署保密协议……”
一条条,一款款,清晰、冰冷、专业,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这根本不是一份协议。
这是一份手术方案。
一份将他雷洛这个叱咤风云的“五亿探长”,从血肉之躯,拆解成一堆冰冷数字和法律条款的手术方案。
羞辱?愤怒?
不,雷洛此刻心中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碾压后的无力感。
江小朵根本没把他当成一个需要对付的江湖大佬,而是当成了一个出现财务危机、需要进行破产重组的“标的物”。
这种降维打击,比任何刀枪棍棒都来得更加致命。
“怎么样?”江盛雄的声音响起,“我女儿说,这份计划,能保你和你那些愿意跟你的人,三代富贵,衣食无忧。”
雷洛缓缓合上文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走了他身上所有的精气神。
他抬起头,看着江盛雄,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我只有一个问题。”
“讲。”
“江小姐……她到底是什么人?”
江盛雄端起茶杯,目光望向窗外,淡淡地说道:“她是我女儿。”
这个答案,让雷洛彻底死了心。
他拿起笔,在文件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走出福临门,正午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坐进自己的平治车里,司机问他去哪里。
他沉默了许久,才拿起车上的电话,拨通了大b的号码。
“大b,通知下去。”他的声音恢复了一丝往日的冷硬,“今晚,在西环废弃屠宰场,开堂会。”
“洛哥,你的意思是……”
“告诉那班还不服气的,不肯交出饭碗的。”雷洛看着后视镜里,自己那张苍白而陌生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亲自过去,送他们上路。”
......
西环,废弃屠宰场。
夜雨,不大,却密得像一张网,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湿冷的灰暗之中。空气里,几十年都洗不掉的血腥味和铁锈味混杂在一起,被雨水一激,变成一股更令人作呕的气息,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孔。
几辆福特轿车的车头大灯,像舞台的追光,刺破黑暗,照亮了屠宰场中央的一片空地。地上满是泥泞和积水,倒映着惨白的光柱和生锈的铁钩吊臂,那些吊臂从黑暗的屋顶垂下,像一只只等待猎物的钢铁巨爪。
十几个便衣警察聚在这里,他们个个神色不善,手或插在裤袋里,或放在腰后,那里都藏着家伙。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粗壮的警长,人称 “火哥”,他脸上一道横肉,此刻正因为愤怒而微微抽搐。
他们是雷洛利益网络里最桀骜不驯的一批人。他们不信什么 “廉政公署”,不信什么 “时代变了”,他们只信自己手上的枪和口袋里的钱。在他们看来,雷洛就是天,可现在,这片天,自己要塌下来,还要拉着他们一起陪葬。
“洛哥老了,胆子也小了。” 火哥往地上啐了一口混着烟丝的浓痰,“为了个不知所谓的江家,就要砸我们的饭碗?我倒要问问他,凭什么啊!”
“没错!我们跟他混饭吃,不是跟他卖命!” 另一个人附和道,声音里满是鼓噪。
他们在这里,不是为了谈判,而是为了示威。他们要让雷洛知道,这张网不是他想收就能收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如同一头沉默的野兽,悄无声息地滑入光圈。车门打开,雷洛独自一人走了下来。
他没有穿警服,只是一身简单的深色西装,没有打领带,领口的扣子解开着。他看起来很疲惫,眼窝深陷,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枭雄气势,却让喧闹的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大 b 和阿庆等几个心腹跟在他身后,隔着几步远,神情肃穆,手始终没有离开过腰间。
“洛哥。” 火哥迎了上去,他比雷洛高半个头,试图用体型上的优势制造压迫感,“兄弟们都在这等着你来给个说法。为什么要停掉所有生意?为什么要将我们的身家交给江家?你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啊!”
雷洛的目光越过他,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些曾经在他面前点头哈腰,争相巴结的面孔,此刻都写满了质疑与反叛。